第二天一大早,崔氏冒雪给宋清婉主仆送来了膳食。放在竹篮里用一块厚实的棉布裹着,拿出来的时候还是温的。
重生以后,宋清婉变得格外眠浅,先秋荇一步醒来,却找不到用水,在宅子里乱转了好一阵。直至遇见了提篮而来的崔氏。
她问了水的事情以后,崔氏脸上每一道褶子都叠起来了,满脸歉意,说:“夫人,这……近年关了,招不到粗使仆人了。”
宋清婉只得又进房间用茶水漱了口,脑子一转,说:“不如我和秋荇住进你家里去吧,我们不麻烦,会好好干活。”
“哎哟我的夫人,哪儿能让您干活?”
吓得崔氏当即跪下来了。
宋清婉脸一拉,说:“谁是主子?谁说了算?”
适逢秋荇匆匆忙忙梳洗起床,见宋清婉疾言厉色,又见老仆结结实实跪在地上,还以为这仆妇得罪了宋清婉,正要求情来着。
崔氏却抢先说话了:“老奴那里那般简陋,夫人如何住得?”
这场面秋荇倒是看不懂了,小声问:“夫人?”
宋清婉道:“左右这宅子里也没人伺候,你家里若有空房,我们住进去也方便许多,你说是不是?”
崔氏仍旧有些为难,迟疑道:“夫人说得是在理……”
宋清婉眉毛一横,道:“那便这么定了。”
崔氏知道是夫人给脸,面上虽惶恐,心里却喜悦,欢欢喜喜地“诶”了一声。
宋清婉也笑开了,这样明媚,倒叫两个仆妇看呆了。
于是一大早宋清婉主仆与崔氏便把东西搬到了王二家里的偏房。王二家乃寻常农家,院子里养了鸡鸭,厨房边上还盖了猪棚。厨房里咕噜咕噜烧着热水,烧柴生出的烟便随着烟囱散到天上。
宋清婉想起以前同室友去乡下农家乐玩的趣事来,不禁笑出声来,说:“不如今天中午我下厨吧。”
崔氏此时看这位夫人如同看自家闺女,亲厚地说:“夫人还会下厨?定是为了将军学的吧?”
宋清婉一愣,将军么?
霍朗怕是并不知道她会下厨,霍崇却陪她吃过几回。那时候,她与霍朗已经无半点情分可言了。江南一行,霍朗与钟玉菀感情升温。回来以后,二人时常去京城的一家酒楼下棋,白天夜里都不一定在府内。
老太太也知道二人好事将近,不欲她从中作梗,把她召到南府侍奉。一日霍崇醉酒,竟摸进了她的房间,发生了什么自然不能与外人道。之后无论在府内还是出门,都屡屡撞上霍崇。他是什么心思,猜都不用猜了。
老太太那一阵子痴迷佛事,要去寒山观清修些时日。一时之间,竟没人约束霍崇了。他要强来,宋清婉一个弱女子又怎么抵挡得住?
宋清婉时常食欲不振,有几样想吃的小菜,府里的厨子做不来,因而亲自下厨。霍崇便是这般吃到了她亲手做的菜。
当时与秦国的战事吃紧,他出征,临行前同她说,若此战胜,他便卸职将事情全部丢给弟弟,带她私奔。
那一战是胜了。
但他战死在了固州,再不能回来。
所以听到崔氏这般问她,她也只摇了摇头,说:“我本流民出身,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女工、厨艺,自然样样都会,只是不精罢了。”
这是个忌讳,秋荇生怕崔氏再问下去,索性那婆子是个识趣的,也没多问。做饭的事情,也就先搁置了。崔氏也不敢真让夫人下厨。
下午,宋清婉和秋荇在房内绣花。
秋荇问:“夫人这是绣香囊么?”
宋清婉看了看手里的鸳鸯纹样,道:“绣着玩儿罢了,绣工不能丢,以后若是被将军休弃了,还有谁要我?”
“呸呸呸!”秋荇脸都白了,不知道宋清婉是什么意思,“夫人怎么乱说这种话!”
宋清婉又笑,道:“外面的传言归传言,我与将军感情如何,你还会不清楚么?”
秋荇的眉毛都绞成麻花了,说:“那府里上下,也都怕夫人呢。”说完又马上噤声了,生怕宋清婉骂人。
宋清婉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叹了口气,说:“从前……是我脾气太差。”
说完,又问秋荇:“秋荇的家乡在哪里?”
秋荇的眉头松懈下来,答:“奴婢也不知道,夫人忘了?奴婢自小便卖身给将军府了。”
宋清婉怅然道:“是啊,我都忘了。”
“夫人呢?”
“我的家乡……在南边。”
秋荇正欲问下去,宋清婉却摆出了不愿多说的神色。
“终于绣好了。”
她勾完最后一针,露出一点笑容。放在手中端详了一阵,又说:“线没有带够,不然还要打个络子。”然后放进针线篮子里,准备明日再改改。
秋荇心想,这定是送给将军的。
宋清婉确实是绣来给将军的,只是并非她的夫君,而是她夫君的兄长、她也得称一声“大哥”的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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