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面,也算一场奇缘。颖妹格外兴奋,将刚买好的胭脂水粉交给身后侍女,热情拉着前桥道:“你是来找瑞姊吧?这方向不错,再过两个街口,就能看见姃府了。”
“不忙,颖妹,我们打算先在附近找个旅店歇脚,将行李放下。”
颖妹却拦道:“啊呀,住什么旅店?姃府空房多得是,就是再来上两个钱娘子,带上两倍多的夫郎,也通通住得下。你就放心随我来吧,况且,这也是瑞姊的意思呀!”
客随主便,更何况是急于想当东道主报答相助之情的颖妹,前桥服从安排,随她又走了两个街口后,转弯往巷内走,到达一座气派的宅院门口。
“姃娘子家中竟然如此阔么?”
那大门和院墙的排场和一路走来其他住户不同,隐隐透着地方纳税大户的气质。
颖妹望着匾额上“姃府”两字,对她解释道:“姃是古姓,姃家也是名门望族。瑞姊的姥姥曾任新塘地方官,母亲则弃官从商,这宅子也是老一辈留下来的——你看那匾额,还是时任工部尚书的姚启识大人亲笔题的呢。啊,钱娘子留心脚下。”
颖妹将她引入,拍着两个侍从嘱咐道:“你去告诉瑞姊一声,我将钱娘子带来啦。你去找几个人,将西院那间大屋收拾出来……诶,你们过来,把前娘子的行李搬进去!”
颖妹忙里忙外,安排仆从的样子宛如性转版梁庶卿,又找了人领众位夫郎去客房休息,自己则带着前桥,走入正房去见姃瑞。
姃瑞早从报信奴仆口中听闻前桥到来的消息,还未等她们进去,就已迎了出来。
“钱娘子总算来啦,我以为你会在五水原住多些日子,早知道你这么快来,就该派人去码头日日等你。”
“再好的地方,也不能耽误行程啊,”前桥道,“本想找旅馆住下,没想到娘子早有安排,那就冒昧叨扰啦。”
“你再和我这么客气,我就要唤你‘恩人’啦。”姃瑞笑着,热情将她拉进房中,那位瞿郎原来也在,他看了颖妹一眼,就自觉告退了。
三人坐在一处说了好些话,前桥也将五水原的见闻挑几个有趣的讲给姃瑞和颖妹听,姃瑞见她兴致十足,道:“左右今日也没什么事,若不觉疲累,我就带你去新塘逛逛。”
“你正怀着身孕,还是不要劳累吧。”
“又无需我骑马,府中的车奴很稳当,娘子放心。”
她执意如此,前桥便叫来成璧相陪,姃瑞这个地陪十分负责,指挥马车载她们从一条热闹的商业街出发,走上一大圈,只为给她介绍古迹、特产和文化。
待到一处琴楼前,姃瑞将车唤停:“娘子赏光,随我上去坐坐?”
她当然唯命是从,随着姃瑞步入琴楼,掌柜连忙过来热情相迎,将她们一路接引至清雅的隔间。不待姃瑞发话,又已将她熟识的琴郎唤了出来,熟稔得像京都青楼掌柜看到魏留仙登门。
说是琴楼,其实听曲之余也备些精致酒菜。姃瑞征询了前桥口味后,点了一桌菜品,对前桥眨眼道:“这回算是我为娘子接风,我离府前,已委托瞿郎招待你那几位夫郎了。”
她感念姃瑞的周到,却也对她身份好奇:“姃娘子家中曾有政商背景?上次和你相遇,竟然不知。”
姃瑞有些奇怪,笑道:“是我没提。我以为娘子听了我这姓氏,就已知晓身份了。”
姓氏?‘姃’姓的确难见,前桥却不知有什么渊源。姃瑞不待她表示疑惑,主动向她解释。
“姃乃古时旧姓,娘子若留心观察,会发现荆国部分姓氏中有个‘女字边’。上到如今的国姓‘魏’,以及前朝国姓‘婴’、‘妘’,下到京都姚氏、姜氏,春台姃氏,长中姬氏,荣阴嬉氏、嬴氏,南郡妙氏……不一而足,皆是古时旧姓。
“后来老氏族开枝散叶,举家搬迁者有之,战乱流亡者有之,后继无人者亦有之,唯剩几个大姓仍在本地留存,其余姓氏则渐渐以地名或封号取代分化。钱娘子若查阅家谱,没准儿会看到钱家也有旧姓之遗存呢。”
“我家?应是不如姃娘子那般底蕴深厚吧。”
前桥虽如此说,却对母系氏族分化过程产生强烈的即视感。“魏”皇室不愧号称为真嫄所护佑,当真有些历史资本。
如今朝堂姓氏百花齐放,地方望族也不尽是带着女字旁的贵族了,这是开枝散叶的必然趋势,也是历史车轮前行的必由之径。
只知其母,不知其父,也曾是“神农之世”的历史旧态,只可惜经过卫道士们对伦理几番宣扬,倒成了骂人的讽刺了。
她笑着举杯和姃瑞相碰,心中涌起一些感慨。
华阳龙首,感育炎帝。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在上古传说中,神迹往往降临在一位年轻女子身上,她受到某种力量感召,以一己之身妊娠,诞育未来的帝王。
可女子无法独自完成受孕,无论感了龙、吞了蛋还是履了迹,一切神奇的描述,不过为给君王史无所载的父亲安一个身份,以便名正言顺——哪怕他们未必需要一个确切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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