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esp;她抬起头,强迫自己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眼底布满疲惫的红血丝:
&esp;&esp;“只是…今天是你生辰,他让我们等那么久…所以很心烦。”
&esp;&esp;她迟滞了几秒,声音低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歉疚:
&esp;&esp;“对不住阿妈…”
&esp;&esp;“搞砸你的生辰宴…我真是…好对不住你………”
&esp;&esp;这句话说出,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被她死死忍住。
&esp;&esp;方佩兰深深地叹了口气,温暖的手掌轻轻抚过女儿柔软的发顶。这看似惯常的动作,却带着无尽的怜惜和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通透:
&esp;&esp;“傻女。”
&esp;&esp;“你们肯陪我过我就好开心喇,但是你们两个闹别扭…伤感情呀。”
&esp;&esp;“移民的事可以再商量……总之呢,不管有什么问题,讲开了就好,何必搞得不欢而散?”
&esp;&esp;“听阿妈话,明早我炖一盅汤,你带回半山去给耀扬,他那么爱你照顾你,你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乱发脾气。”
&esp;&esp;女人的声音放得更柔,眼底却仿佛掠过深水埗那些年,劏房里漏风的寒夜,母女俩挤在一张破床上互相取暖的记忆……她用圆润如葱白的手指点了点齐诗允的额头,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豁达:
&esp;&esp;“油锅滚得再劲,都有冷下来的时候。”
&esp;&esp;“两公婆过日子,最紧要的…是讲心啊。”
&esp;&esp;方佩兰竭力避开一些禁忌的字眼,只用最朴素最世俗的道理,试图弥合女儿心中的裂痕。
&esp;&esp;讲心。
&esp;&esp;这两个字,像一把温柔的锁匙,瞬间撬开了齐诗允苦苦支撑的堤防。
&esp;&esp;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将脸深深埋进母亲温暖柔软的腰腹间,几乎是贪婪地、用力地呼吸着那旧棉布衫上熟悉的、混合着淡淡药油和阳光气息的味道———
&esp;&esp;那是她漂泊半生、唯一确信的怀抱,是独属于阿妈的味道。
&esp;&esp;这几年间的疑惧不安、今日席间的委屈愤怒、对雷耀扬那份又爱又恨、撕心裂肺的复杂情感…所有积压的情绪,终于化作滚烫的、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迅速洇湿了母亲腰间的旧棉布衫。
&esp;&esp;而方佩兰的手,只是更紧地、更温柔地环住女儿颤抖的肩膀,无言地传递着支撑的力量。女人眼底也泛起泪光,但她强忍住,不让它落下。
&esp;&esp;许久,压抑的抽泣声渐弱。
&esp;&esp;方佩兰深吸一口气,用指腹轻轻拭去齐诗允脸上的泪痕,将声音努力扬起,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轻快,劈开了室内的凝滞沉重:
&esp;&esp;“阿妈今晚有阿一鲍鱼食,有咁靓嘅翡翠戴,有高档旗袍穿…最重要嘅系…有我阿允陪住我切蛋糕!点样都好!”
&esp;&esp;“好喇!点蜡烛喇!”
&esp;&esp;说着,中年女人有些抖索地掀开茶几上那个包装精致的的方形蛋糕盒,上面用红色果酱整整齐齐写着「福寿安康」,插着代表「60」的两根细细的数字蜡烛。
&esp;&esp;“嚓———”
&esp;&esp;火苗应声窜起,小小的、橘黄色的光晕在客厅冷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暖而脆弱。跳跃的火苗映亮了两张强颜欢笑的脸庞,烛光温柔地摇曳着,在母女俩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esp;&esp;齐诗允闭上眼,双手合十,长长的睫毛如同风中受惊的蝶翅,剧烈地颤抖着。母亲平稳而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际,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宁。
&esp;&esp;窗外的维港灯火,在百叶窗狭窄的缝隙里静静流淌,那璀璨的光芒,此刻在她紧闭的眼睑后,却幻化成了漫天飘洒、无声燃烧的冥纸。
&esp;&esp;“祝阿妈……”
&esp;&esp;她哽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触摸到,所有关于父亲惨死的阴影、对雷耀扬身份的恐惧、以及一种莫名的不祥预感瞬间涌上喉头。
&esp;&esp;她用力咽下,仿佛咽下了一块带血的冰,最终只挤出最平凡、却在此刻承载了全部重量的祈愿:
&esp;&esp;“…长命百岁,身体安康,日日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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