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姜深抿着唇,欲言又止。毛巾毯抖动几下,钻出一颗灰扑扑的脑袋来。血污凝结在年轻人的眉毛与唇角,血痂干硬,像多出来的病灶。破破烂烂的衣服兜里塞着揉起来的票根,被血殷透,成了毛茸茸的一团。姜深在他面前挥了挥手:“陈酉萍,你认识吗?”“陈……陈……酉萍。”年轻人哆哆嗦嗦重复着,眼睛直地盯着前方。姜深手腕哆嗦,摄像机落在零散的担架与白色布袋上。“几个。”男人突然问。“什么?”“几个。一、二、三……”“哎你。”姜深侧着身子,挡住男人的视线。男人毫无反应,依旧伸着满是血污的手指,一个一个地数。“别数了,八个,车下面抢救的还有两……”“八,二。”男人指了指自己,“十一。”姜深缓慢地点头,垂下去却没敢抬起。“十一个,十一个。”男人站起身,越过姜深,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姜深在他身后叫了两声,鬼使神差地举起了相机。镜头里,男人越过尸体袋,踩过满地玻璃碎屑,在警员的呵斥中扎进了燃烧的火海。火星爆裂,零星噼啪声为静止的画面增添几分活力。“轰——”浓烟与火焰升腾,柴油泄露导致面包车发生二次爆炸。姜深举着相机的手颤抖,他怔愣地抬头,与眉头紧皱的平烨烛四目相对。“cu……”这场戏到这里理应落幕,周沉却突然收声,放下喇叭,示意摄像继续。火焰与浓烟在贺执背后升起,将他身上的铃铛照得火红。废弃面包车里,带有血迹的衣服被火舌撩拨,橡胶燃烧的气味逐渐弥散。这场救援持续了半小时,最终只获得一团嘲讽的火焰,和遍地残骸。郑元喉结滚动,端着相机的手颤抖,畏惧地向后退了一步:“我,我不知道他会……”他的无措与恐慌恰到好处,就像好心办坏事的孩子。贺执偏头,心不在焉地说:“你知道的。你知道他愧疚,情绪不稳定。所以你刻意刺激他。”郑元张了张嘴,看向远处的镜头。“或者你觉得他罪大恶极,活该有此结局,在死之前提供些精彩素材也不错。”
“我不是故意的!”郑元立刻收回眼神,手指紧紧扣着摄像机,急于证明一般大喊着。从火堆里爬出来,满身脏污,披着条毯子的萧正阳摇摇头说:“他被带进去了,贺执演技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不对。”萧正阳打量贺执,说,“他没在演平烨烛,这是他自己的情感。”“嗯。”周沉回答,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平烨烛尊重生命,习惯死亡。即便没有姜深,超重上路导致多人离世的压力依旧会压垮司机。会因此愤怒,失控的是贺执,而不是平烨烛。演绎已然脱离剧本,可周沉没有喊停。萧正阳皱眉,眼睛朝人群后方同样神色严肃的萧青瞥去。“不是故意的……”贺执将郑元说出的最后几个字念得咬牙切齿,突然扑上去揪起郑元的领子,将人转了一圈,正对着熊熊燃烧的火堆,“那这是什么?”郑元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天旋地转,领子从前胸滑至后背,布料绳索一样卡着他的脖子。“救,救命。咳!”郑元感到脖颈一松,随即向下栽去。郑元仰躺着,颠倒的视野里周沉惨白劲瘦的小臂卡住贺执的咽喉,贺执的眼睛微微充血,精致铃铛作响,好似摇起的招魂幡。“周导。”郑元感激地叫了一声,没人理他。周沉的视线牢牢固定在贺执身上,如同镜头般沉默而冷静。郑元一时分不清周沉是救他出险境的人,还是贺执身后阴魂不散的鬼。“啪啪”萧正阳在郑元面前拍了两下手,遮住了郑元的视线:“吓傻了?在这里四脚朝天装乌龟呢。”“啊?没有没有。”郑元回过神,对上萧正阳促狭的笑。这才注意到自己双手双手弯曲九十度,高高举起,像极了翻壳的乌龟。“咔嚓。”“说茄子——!哎不错,挺好看。”“萧哥!!”郑元翻身跃起,要抢萧正阳手的手机,被轻松躲过。“蹦得挺高,缓过劲来了?”萧正阳扬扬手中面目狰狞的照片,说,“演员入戏出现点意外很正常,早年你周导拉着我拍杀人犯,非要用把没开刃的真刀上。结果状态一到,我骑着对面演员拿刀扎了七八下,要不是里面垫了东西,我就进局子了。”“真的?这也太危险了!”“是啊是啊。”萧正阳敷衍着郑元,拿起手机将照片发进剧组群。闹剧落幕,最出名的要数郑元四脚朝天的“翻壳乌龟”照。郑元被团团围住调侃闲扯,萧正阳功成身退,站在萧青身旁:“不跟过去看看?”“你没用镇定剂,说明周沉还在控制内。”萧正阳摸了一把口袋里的镇定剂,说:“他清醒得很。周沉之前说什么来着,贺执,他,还有演戏是连在一起的。”“融合。”萧青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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