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吹过:不仅刘彻的双目闪烁了一下,就是先前那些脑壳发烫的朝臣们亦为之一愣——他们目目交接,相顾无语,慢慢冷静下来。彼时,霍去病也在列,他心理明明自有想法,却一直不吭气。霍去病的沉默,让站在他身边的桑弘羊大不理解。桑弘羊并不完全赞同大将军的话,他瞟一眼霍去病,还是趋于乐观的道:“说起来,从前的匈奴人降服来归,数目确实不曾过万。但是,今年春夏两季,骠骑将军两出河西,皆战果辉煌。那休屠王和浑邪王节节败退,难道不是因为他们被打怕了,肯诚心归顺么?”卫青听了桑弘羊的话,飞快的与外甥对视一眼——眼中颇有满意之色,但他的语气,还是先前那般谨慎严肃:“匈奴人自来骠捍,轻易不肯服输。即便他们一时败于我大汉,按往常的情况来看,当是韬光养晦,不见得会甘心举族以降。再则,匈奴人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对草原的依恋,便如我们大汉子民对农田的依赖,怎能轻易放弃?至于军报中说到,那两王是因为不堪他们的大单于责罚,才愿意来归。那么,倒底是什么样的责罚,才使得这两王不惜丢弃祖先开拓的肥沃草原,举族全迁?况且,这也只是他们的单方面说法,怎能轻易信之?内中太多蹊跷,实在是令人费解。”大将军话已说到这种地步,分析得又在情在理,就是再盲目再轻狂的人,亦会自己推敲得出点内蕴来。因之,连最先表示乐观的那个郎官,此刻也不由得惊叹道:“莫不是匈奴人在使诈?假借降服之名,实则是想来偷袭?”先头未曾发言的朝臣,此时纷纷表态:“正是这个意思!想来我大汉与匈奴人胶着苦斗多年,无论他们怎样溃败,也不曾听说伊稚斜要责罚什么人。”“是啊,那河西两王忽然搬出这么个理由——确实让人生疑!定然有诈!”“既然有诈,自当慎重,可别落了圈套,让匈奴人称心快意!”眼见同僚们多少有了醒悟之意,卫青颇感自慰,但听众人言语,仿佛又要走向另一个极端。他忙忙想开口,进一步阐述自己还未说完的观点,岂料张骞却抢了先:“大将军猜测的情况,是极有可能存在的;但我在匈奴生活了十余年,也知些他们的秉性——想来,那两王未必就是使诈。要依臣看来,我大汉当是两手准备:既要招降,亦要备战!”卫青大喜,颔首曰:“正是这个意思。如若大意,草率前往,恐要吃亏;如不招降,则显得我大汉懦弱。便如太中大夫所言,做好两手准备,就没什么可以担忧了。”听到此处,刘彻的眉头舒展开来,他道:“张骞和卫青所言,甚和朕意。朕最初看到军报时,心底也有这样的担忧。现在君臣既然想到一块,朕决定派得力干将率领大军,前去招降。你们看,谁最合适?”张骞的眼睛瞅着卫青,方才大将军的那翻见解,与他的心思不谋而合,使他深深意识到:大将军才是招降的最佳人选。因此,张骞将目光转到刘彻脸上,发现刘彻也正望着卫青沉思,便知两人想到一处去了。彼时,刘彻考虑到招降一事关系重大,既要招降安抚,又要备战应敌,派出的大臣必然要老成持重,机敏果敢,能做到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之即兴——如此看来,此大任非沉稳务实的大将军卫青莫属!主意拿定,刘彻双目炯炯,待要开言,却见霍去病自人丛中走出来,施礼道:“陛下,臣愿往招降。”“你?”刘彻盯着霍去病,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得错愕。台阶下的众臣亦讶然的看着霍去病——谁也没把他当作是理想的人选!霍去病仿若不知道自己是众臣注目的焦点,他只是朗声将说过的话复述一遍:“陛下,臣愿往招降。”一瞬间的迷惑很快过去,刘彻恢复常态,他瞧着霍去病执拗的双眼,道:“骠骑将军,你为何要去呢?”众臣的目光都盯着霍去病,他们也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年轻的骠骑将军毛遂自荐,揽此重任?然霍去病顿了一下,并未如诸臣所想的那样迅速给出答案。此刻,浮现在霍去病脑海里的,是今年三月份时,皋兰山下漫天飘飞的大雪。都说往事如风,什么样的记忆都会被岁月吹得无影无踪;但是,弟兄们泼散在白雪上的热血绝对不会风干!他们一直真真实实、滚滚烫烫的灼烧着霍去病的心!因为,他发过誓的,他绝对不会让弟兄们的鲜血白流,那河西走廊,它一定属于大汉子民!现在,在这誓言没有兑现之前,男儿大丈夫,怎能把职责转与他人?不错,就现在的情报来看,河西的形势不明朗,是降是诈,一言难定,仿佛比赤裸裸的战争更难把握。所以,陛下心头已经有了人选——那个人选恰恰不是自己!唯其如此,霍去病才更想要去争取!他不否认自己喜欢挑战,也不否认自己争强好胜,但更多的,是一份舍我其谁的自信!这事既然是由他开始,自当由他来结束,别人不能染指!因之,霍去病理直气壮的道:“陛下,古人有云:‘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世人做事,总不希望半途而废,都想善始善终。现在河西的匈奴人来归,不管是真是假,都是前两次打击的结果——这恰好证明臣还未完成陛下委与的重任。所以,臣请求陛下允许臣前去授降,以求善始善终。”刘彻咽下一口唾沫,硬生生的将几乎冲口而出的话吞回肚里。实在讲,有那么一刻,他是想一口拒绝的:这招降,毕竟不同于两军对垒的战场——只管喊喊杀杀就可以了!须知这样的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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