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借着电光,有人看清了活物的全貌,霎时失声惊叫:“吃人的怪物,他把吃人的怪物带进来了!”
龙芝呼吸一紧,拴在绳上的那东西如野兽一般趴伏在地上,正是先前追逐众人的妖鬼。乍一看,它就像个四肢细长、骨瘦如柴的人,可模样却比人丑陋恐怖一百倍。那张惨白且皱纹横生的面庞上没有眼睛鼻子,一张大张的、利齿森森的大口生在正中,不住地张合。感应到生人的气息后,怪物登时发起狂来,咆哮着冲向人群,将绳索拽得嘎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绷断。
士兵们连赵元衡的约束都不顾了,纷纷大叫逃窜,混乱中不知是谁射了一箭,箭矢毫无准头,竟偏离怪物,直飞向牵着它的“人”。
与此同时,那怪物数次挣脱无果后,也转变了目标,朝牵制自己的对象扑去。
面临如此惊险的情境,那人纹丝不动,仅是蹙起眉,露出一点近似于惋惜的神色。
怪物的利爪擦过他的长发,尚未触碰到脸庞,一蓬漆黑的火焰骤然在它的指尖绽开,宛如一朵小小的莲花。只在眨眼之间,那漆黑的莲花已蔓延至怪物的全身,火舌随风狂舞,连带飞来的箭矢一并吞没,就连远远站在人群中的龙芝都触到了它灼人的温度。
火很快就燃尽了,没有挣扎,没有惨叫,先前怎么都杀不死,砍了头都能行动的怪物在众人眼前化为了一捧灰。那些逃跑的士兵全部都呆立在原地,茫然地看着这一幕,方才人声嘈杂的大殿,此刻竟陷入了死寂。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赵元衡,他把佩刀横在身前,眼下太安静了,以致他声音和手上的颤抖完全遮掩不住,干巴巴地在殿中回响:“阁下到底想做什么?”
“人在下雨的夜晚跑进一所房子里,是想做什么?”对方学他说话,神态有些不耐烦:“这里是我的地方了,带着你的人出去,别叫我再看见。”
他竟想将这道观据为己有,赵元衡脸色一沉,说道:“此处的空房子还有许多,阁下若想避雨,任选一处就是,我们保证不来打扰,何必相逼至此。”
那人道:“你们光是站在这里,就已经十分碍事了。快走吧,趁我还有说话的耐心。”
谁都清楚此时出去意味着什么,赵元衡不肯退让:“这山中有什么东西,阁下不会不清楚。看在今夜你我同为落难人的份上,请阁下宽待些,给我们留一条生路。”
对方冷笑道:“你们既然进了这座山,早死一天,晚死一天,有什么区别。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跪下给你们的神佛磕几个头,求他们保佑你们死得更痛快一点。”
赵元衡还欲再言,不料对方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般,缓缓走到他身前。赵元衡身长八尺,原是位十分英伟的武将,可面对此人,居然足足矮了半头。不速之客朝赵元衡伸出手,一朵小小的黑焰在他掌心跳动,他笑道:“还是说,比起求神拜佛,你们更想求我?”
当啷一声,赵元衡连刀都抓不稳了,惊骇得连连后退,甚至撞到了身后的郦王。龙芝收回放在那人身上的视线,轻轻唤了声:“将军。”
赵元衡立即回头看他,一张苍白且冷汗涔涔的脸,连回应都忘了。
龙芝道:“不必再争执了,我们离开吧。”
“可是……”赵元衡看向郦王,吐字艰难:“可是大王……”
郦王早就巴不得离这诡异的来客远一点,闻言摇头道:“快走罢,到外面或许还能找到出山的路,再待在此地,被这妖物烧死怎么办?”
其实谁都清楚这话有多不切实际,可人就是这样,面对逼来的利刃,即便身后是悬崖,仍是想着退一寸、再退一寸。不到退无可退之时,总还会抱有一丝侥幸的。赵元衡叹了口气,传下令去,不多时已聚齐兵众,护着郦王离开了道观。他们前脚刚离开大殿,下一刻殿门便慢慢合拢。龙芝闻声回头,殿中黑洞洞的,供奉在神龛上的神像成了一片巨大而险恶的阴影,与之相比,立在神像下的那道身影倒显得渺小而微不足道了。
一场暴雨过后,天色尚未放晴,幽绿的山林中水气萦绕,四处都雾茫茫的。众人害怕撞上怪物,不敢走出太远,最后找了条溪流暂作休整。郦王昼夜奔波,早已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坐下没多久便靠着石头昏睡过去。赵元衡率领几名部下巡视一圈,回来便四处寻找龙芝,最后在一棵树后发现了他。龙芝席地而坐,手握着那挂碧玉铃铛轻抚,不知在想什么。说来也奇怪,同样是奔逃了一天一夜的人,其他人形容狼狈,满面土色,唯独他一身纤尘不染,连发髻都整整齐齐。
“龙少卿,”他对龙芝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借一步谈谈。”
龙芝将那挂铃铛系回蹀躞带上,仔细整理好,这才起身,随他沿着溪流走了一段路。待来到一处无人的所在,龙芝停住脚步,问道:“将军想问什么?”
赵元衡道:“昨夜闯入道观的那个……究竟是何物?龙少卿先前不是说,那道观可以驱逐妖鬼,使它们不能近前么,为什么他还能闯进来?”
龙芝摇摇头:“我亦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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