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休憩一夜,第二日清晨便预备找下山的路。然而临行清点人数,兵将一个不少,太常寺少卿却不见了踪影。赵元衡派出去找他的人渐渐都回来了,均是一无所获。一名士兵担忧他遭遇了不测,不料刚说出口,即听赵元衡骂道:“此人早有异心,现在悄悄离开,指不定就是独自寻求生路去了。哼,身负王命,却如此不忠不义。若是让我抓住了,就算这山中的怪物不杀他,我也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这边的热闹惊扰了郦王,听过赵元衡的禀报后,郦王的近侍啊了一声,忙道:“天明时龙少卿醒了,说是山中妖气重,他承受不住,想独自调息静养几个时辰,三殿下容许了。如今时候尚早,将军且等等吧。”
赵元衡难掩不悦:“休息了整整一晚上还不够?真正流过血、受过伤的将士们都能赶路,他一个没有出半分力的人,倒娇气起来了。”
那侍从只是陪笑,并不反驳,倒是郦王蹙着眉道:“昨日若没有龙芝,我根本无法从林中脱身,这样都不算是出力,那怎样才算?龙芝年纪小,又自幼成长在宫中,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赵公不要对他太苛刻了。”
这还是他头一次端出亲王的架子,用这般严厉的语调说话。赵元衡一怔,这才想起郦王与龙芝有总角之谊。他是天子近臣,向来深受赏识,跋扈惯了,面对太子尚能不假辞色,唯独不敢在郦王面前太放肆。闻言只好低头叉手,应了声“是”。
他们这厢正在交谈,那厢龙芝已再度踏上了那座古观的长阶,穿过庭院,站在了破败的大殿门前。
没想到白天的道观与夜晚全然不同,草木芊绵,庭中几株梨树花色如银,灿灿开了满枝。远处竹林苍翠,时不时传出宛转的鸟啼,尽管杂乱,却有一番天然的生机。这景象略微给了龙芝一点安慰,他一手按在胸前,感觉那颗扑扑乱跳的心安定些了,这才屏息凝神,推开紧闭的殿门。
殿中空空荡荡,依旧很昏暗,士兵们昨夜燃过的火堆,铺地的干草尚在原处,只是不见一个人。是走了还是不在?龙芝扶着门框,小心地迈过门槛。
不料他的脚尖刚触地,便听一人道:“我说过,我觉得你们很碍事吧?”
龙芝专注得过了度,闻声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循声找去,半晌才发现说话的人倚坐在大殿最深处,与他昨夜挑选的地方一模一样。那里太暗了,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他问:“阁下能不能与我谈谈?”
“不能,”对方拒绝得很快:“除非你是来找死的。”
真凶,龙芝在心中叹了口气,又凶又无礼。
不过妖怪讲起话来,和人并没有任何不同。龙芝胆子大了些,扬声道:“妖怪也需要道观的庇护吗?”
原来那妖一直是闭着眼的,他刚说完,立刻被一双金黄澄亮的眼睛盯住了。对方目光锐利,很专注地看他,仿佛只要龙芝一动,立即会受到袭击。没人能在这样的逼视下不落荒而逃,龙芝也想逃,可眼下的境况不容许——横竖都是一死,被火焰瞬间烧成灰,总比被妖鬼四分五裂好些。他深吸一口气,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腕上,直视前方那双眼睛:“昨夜你只是赶我们走,却不肯在殿中杀人,你也知道这里溅血会有怎样的后果,对么?”
对方怔了怔,旋即一哂:“就凭你一人,恐怕把血流干了也不够。”
“我的血和常人不一样。”龙芝稍稍施力,几滴血珠从他雪白的腕上渗出:“不信就试试?”
那人起先没有动作,等到龙芝一滴鲜血坠落,他脚下的地面忽然亮起几道暗纹,颜色朱红,形似前朝古老的文字。不待第二颗血珠落下,他的面上便刮过一道疾风,有只滚烫有力的手攥上他的腕子,拧掉匕首的同时将他拉近,龙芝眼中映出对方的面庞:“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对方的力气奇大,龙芝只觉腕骨都快碎了,一面挣扎一面道:“放开我!”
“现在倒懂得害怕了?”妖冷冷地盯着他:“既然敢拿性命要挟我,就要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
龙芝挣脱不开,索性倒豆子一般说道:“你与我又有什么不同,也不过是个被怪物追得走投无路的生灵罢了。我既知道了这道观的秘密,就有办法毁了它,即便你烧干我的血肉也无济于事。若没了阵法的庇护,你的下场恐怕比我好不了多少。”
不料对方听罢,竟放声大笑,那双流金溢彩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畏惧:“好啊,那我就先杀了你,再等着我的下场,看看是不是如你所说的一样。”
他的另一只手掐住了龙芝的颈项,生生将他提了起来。对方是真准备杀人的,龙芝脑中嗡嗡作响,想呼吸却又不能,拼尽全力,终于挤出断断续续的一句话:“我……我能帮你。”
“我知道你是谁。”窒息让他眼前腾起了淡淡的赤色,每吐出一个字,口腔中都泛出浓郁的血腥气:“裴隐南,相信我,我是愿意帮你的。”
听他唤出这个名字,眼前的人似有所感,手上的力道松懈了些许。然而仅是短短一瞬,对方眼底的迟疑消散了,再度收紧手指,讥诮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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