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静静流淌,春寒未尽,溪边的野地上仅生着一层薄草,被日光晒得茸软通透。
沙沙一阵轻响,一头硕大的黑豹在草间翻了个身,蜷起前爪,惬意地躺着,晾晒自己一身半干的毛皮。就在豹双目半睁半闭,即将睡着的时候,从他身下陡然钻出只毛发凌乱的猫。那猫要比寻常的狸奴大上许多,几乎像只小犬了,一身黑毛油亮蓬松,眼睛碧绿,唯有额上、胸口与四足几处是雪白的。
猫一坐定便举起爪子细细舔舐,抹顺颊上与耳后被弄乱的长毛,打理完了自己又抱着那不比自己身躯小多少的豹头舔咬。黑豹懒洋洋地任他摆弄,看他忙上忙下无比辛苦的模样,便也回敬似的舔了他一口。谁知两兽体型悬殊,布满倒刺的舌头扫过猫的脸颊,他竟被这力道带倒,一头栽在黑豹怀里。
猫挣扎一番,再起身时已化作面容清丽的青年,握住豹的两只前爪气恼道:“裴隐南,你故意的是不是?”
妖变成原形时是不能说话的,因此豹只是眨着眼睛看他,一脸事不关己的无辜。这样强大、这样凶悍的一头猛兽,眼下看起来却比鹿更温驯。龙芝瞪了他半晌,眼睛里的怒气不由自主地被笑意代替,低头在对方湿润冰凉的鼻子上亲了一口。
再亲第二下,黑豹变成了黑发金瞳的高大男人,握住龙芝的下巴吻上来。温暖和煦的太阳,藏着花香的青草地,用来做野兽休憩嬉闹的场地正好。两人你来我往地在上面滚了几遭,再分开时,头发乱了,衣襟散开大半,四目相对,都被对方狼狈的样子逗得发笑。
裴隐南揽住龙芝,让他卧在自己身上,轻声道:“再过几日,待我恢复得好些,我们就下山。”
这还是龙芝第一次听对方说“我们”,他嘴角忍不住翘起来,甜蜜又有些骄矜地,故意说道:“现在是‘我们’了?”
裴隐南冷哼:“不是我们,难道你打算一个人留在这里?”
龙芝笑着摇摇头,趴在裴隐南怀中,捉起对方一根细细的发辫把玩。缀在发辫末梢的小金珠被水浸过,更显得温润可爱,他看得心痒,悄悄地想把辫子解开。眼见就要得手的时候,手中的发辫忽然被抽走了,裴隐南道:“想要这个?”
不待他答,裴隐南就娴熟地取下了串在发上的金珠,交到他手里。
龙芝迎着日光举起珠子,爱不释手地把玩了许久,才道:“你为什么要把珠子串在头发上,拿它们打发时间么?无聊的时候,就取下来玩一玩,是不是这样?”
裴隐南轻笑一声:“你当我是你,什么都想拿来玩。”他与龙芝一同望着那颗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的金珠,眨了眨眼,声音变得轻而低沉:“在我出生的地方,那里的人就这样打扮自己。编起头发,再串上珠子,有时候还会在脸上和身上画图腾,模样和野兽没什么两样。”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捋过龙芝的长发。龙芝的头发和他很不一样,是笔直的,紧密的,像一匹新织的锻。待他说完,龙芝扭过头看他,眼中满是好奇,列举出自己所知的最远的地方:“你的故乡,是日落之地吗,还是在婆罗门”
面对这个孩子气的问题,裴隐南却回答得很认真:“我不知道,或许都不是。已经过去一千余年,那里是否还存于世上也未可知。”
龙芝追问:“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裴隐南久久地回忆了一阵子,才开口道:“那里一年四季都很暖和,常常下雨,却不下雪,好像从来没有冬天。到处都是森林河流,悬崖峭壁,很少见人。”像是记起什么趣事,他促狭一笑:“在我还小的时候,常常藏在树上捉猴子,那里的猴子比人更多。你要是去了这个地方,一定会乐不思蜀的。”
说起童年,那些模糊了的记忆一下子变得清晰无比,像是摇摇欲坠的窗纸被大风撕开,窗后的风景乍然闯进眼里。他的故土是一望无际的绿,地上丛生的蕨草,一条一条密密缠绕的树藤,当雨季来临,天幕都被层层叠叠的叶片染绿了。他母亲将巢穴筑在悬崖边的巨树上,沿着树粗大的枝干一路往前走,尽头是笼在湿润云气下的碧色深谷,银白的长河环抱谷沿,裴隐南曾以为那条河是自己一生一世都越不过的地方。
脸颊上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裴隐南身躯一震,记忆中那片铺天盖地的森林渐渐淡去,变成眼前龙芝妙丽的眉眼。对方屈起手臂垫着下巴,轻轻抚摸他的面颊,裴隐南活了这样久,还是第一次被人用如此温柔的眼神注视。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他立即捂住这双眼睛,动作几乎带着点慌乱。龙芝扑哧一声笑了:“干什么呀?”
裴隐南的心被搅乱了,连在龙芝面前那份游刃有余的从容都丢得一干二净,说出的话也牛头不对马嘴:“是你想听,我才讲给你听的,不要胡思乱想。”
“什么叫胡思乱想?”龙芝昂起头,维持这个眼睛被蒙住的姿势正对着他:“我还一句话都有没说呢。”
“那就不要说。”裴隐南迅速接话,顿了一顿,补充道:“陈年旧事,也没什么好说的。”
龙芝又笑,握住他遮在眼前的手掌,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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