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说话,我俩双双驶出隧道,刺目的白光晃得我一眯眼。他不再看我,回视前方,加速超了出去。
我点了根烟,控车缀在他后头,半晌嗤地笑了一声。
又过了将近四十分钟,我俩一前一后驶进地下停车场。
我停好车,男人已经站在那里。他仍戴着墨镜,两鬓斑白,面容却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给人的感觉十分奇异。他穿着平常的t恤和休闲裤,甚至踩着双拖鞋,仿佛不是刚拐走别人的小孩,而只是普通地出门买个菜。
我瞥了眼他怀里的秦定岚:“你抱孩子的手势倒是熟练。是拐得多,还是养过自己的?”
“都不是。”他声音又低又冷,轻轻拍着小孩的背,忽然叫出我的名字:“你是姜衡。”
“你认得我?”我扬了扬下巴示意,“为什么带走秦珩的孩子,想要赎金?”
“她不缺钱。”他说。
“啧……”我拍了一把方向盘,烦躁地拧灭烟蒂,“别卖关子了,兄弟。我只是上个班,接了个接送的任务,你绑了老板的孩子,祸到临头的不还是别人?饶了我吧。”
话音未落,他转身扔下一句:“你跟我来。”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刚看清是秦珩的来电,一抬头,男人悄没声息地站在我面前。我的脏话压在舌根下,“你走路没响儿?”
“编个理由。”男人的声音很低,像夜晚蛇爬过草丛的动静,“只要给他一个过得去的理由,他就不会追问。”
我忍不住一哂:“地球不是绕着你的意志转的。”
“编吧。”他摸了摸孩子的后脖颈,把衣领往上拉了拉。
我懒得再争论,按了通话。
“定岚接到了吗?”
秦珩那头依旧嘈杂,我抽了三分注意力去判断,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簌簌的衣料摩擦声,滚轮在地上的滑行声。大概因为秦珩提过疗养院,总让人下意识联想他正身处其中。
“接到了,”我往空荡荡的副驾看了一眼,“在我身边睡着了,老板。”
“嗯,不要让他睡太久。”秦珩沙哑地说,“晚上该闹觉不睡了,对作息不好。”
简短几句,通话结束。
男人露出了自见面以来第一个微笑。
“你在想,”
辨识出他唇角弧度的含义,我颇觉趣味地叼了根烟,衔在齿间朝他一扬。
“‘还是那么好猜’。为什么?”
半小时后,我同对面的女人隔桌相望。
女人穿着浅v领丝绸上衣,高腰黑长裤,披了件酒红西装外套。长直发烈红唇,浓妆叠在脸上,像一张厚厚的假面。她细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同样细长的女士香烟,周围烟雾缭绕,越发看不清被眼妆遮蔽的眼神。
我心中一动,记忆一下子苏醒了。
——这是上次和白渊棠在停车场遇到的女人。白渊棠说她曾经追求过秦珩,是秦珩研究生时期的学妹。
“第几次见面了,大帅哥?”她微妙地笑着,伸出葱白的手指,把烟灰掸在实木桌上的烟灰缸里,“每次见你,给人的感觉都很不同。”
我说:“也就两次。每次见面,给人不同感觉的到底是谁,女士?”
“三次。”
她伸出朱红美甲的手,随意地比了个“三”的手势。她维持着那种奇怪的笑容,手臂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把长头发别到耳后去,轻柔地道:“‘我觉得我俩合眼缘,要不要加个微信?’”
随着她的动作和话语,一道闪电猛地劈过我脑海。
似乎是有过这么一回事。某天上班堵车,女人过来跟我搭讪,那个时候她打扮清纯,面目素净,只化了淡妆,气质更是迥异。我仔仔细细辨出她的五官,笑了:“原来那才是第一次见面。都说化妆是换头术,女士的技艺真是炉火纯青。”
“罗安娅。”
她坐回去,支着头,懒散道,“我叫罗安娅,没结婚,你可以叫我罗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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