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隐约响起惊堂木的声响,最后一折说完,说书人施施然退场——李忘生却已顾不得那些,身不由主随着谢云流风驰云走,时而冲上晴空,时而折转向前,心绪亦随之载沉载浮,翻腾不休。
师兄要带他去哪儿?
有心想问,又被扑面而来的气流封口,感受着游走在周身的内劲,李忘生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还在华山、在纯阳时与师兄并肩的时光。
但并肩的时间实在太短了。
两人才腾空不久便俯冲而下,待李忘生回过神时,已被谢云流带着从半开的窗子冲入房中——他们竟是直接回到了先前下榻的客栈房间内。
脚尖才落地,李忘生未及站稳就觉后背一凉,已被推搡着靠在墙上。
身前日光被遮挡,谢云流按着他的肩膀整个人笼罩下来,咫尺相对呼吸相闻,一双隼般凌厉的眸子逡巡在他面上,似在找寻什么,又似在观察。
李忘生被他的视线瞧得心悸不止,身体因紧张而绷直:“师兄?”
他这一开口,谢云流仿佛确定了什么般忽然松了口气,伸手在他残留些许红意的眼角碰了碰,察觉到他微微一颤便收回手,转而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无事。”
——幸好,只是不恨,而非看开一切就此放下。
肩上一沉,李忘生身体僵硬了一瞬才松懈下来,迟疑地抬手在师兄宽阔的背上拍了拍。
房中忽然安静下来,周遭只剩下他们两人的呼吸声。窗外偶尔有人声响起,鲜活生动,一再证实眼下并非幻境。
说来好笑,两人早晨还在这间房里覆雨翻云,恨海情天,这会儿却都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局促来,连碰触都变得小心翼翼,脑海中情绪翻涌,却又相对无言,一时缄默。
然而不说话实在太奇怪了,可若要开口,一时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头。
谢云流抬起头,视线游移一番,瞥见摆在窗台上的食盒,忽然反应过来:“师弟,你早晨走的急,还没吃早饭吧?饿不饿?”
李忘生没料他沉默半晌,说出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不由莞尔,摇头道:“饿倒不饿,喝了大半壶茶水,还吃了点心——师兄呢?”
“我也不饿。”谢云流抬手摸了摸食盒,一点热气都无,显然早已冷透,“不能吃了,等下直接去用午饭吧,师兄请你吃好吃的!”
“好。”
两人问的自然,答得也自然,仿佛他们还是纯阳宫中那对普通的师兄弟,修炼过后随口聊起一日三餐。谢云流心头一热,仅存的那点局促消耗殆尽,忽然抬手将眼前人拥入怀中。
李忘生略一犹豫,也跟着展臂将师兄抱了抱,低声道:“师兄这些年,一定过得很难过吧?”
他回想着册子上的记载与说书人讲述的那些往事,虽然谢云流一再强调其中多有编撰之处,但足以让李忘生窥见些许当年的艰难。
孤身远走,一去三十年;孤客回归,有家归不得——何其难熬?
“没有。”谢云流反射性回答,顿了一顿却又改口,“有一点,都过去了。”
李忘生扯了扯嘴角,却没能笑出来,神色微黯:“真好,师兄一点都没变。”
“都老啦!哪里没变?”谢云流闷声道,“你上次这么说,还是数落我性子偏激。”
“是忘生错了。”
“你没错,你哪里有错!”谢云流一震,双臂收紧,下颌蹭在他颈侧,一把年纪了竟还如同毛头小子般心生紧张,“那些往事……你不记得的那些事,我都记得,等你想起,非得生气不可。”
“忘生也不是没气过。”
一旦开了口,余下的话就没那么难说出,李忘生回忆着自己这些时日的心情,叹息道,“我守在纯阳时,的确恨过师兄。我恨你打伤师父,怨你一去不回,可你已有苦难言,我……实不该如此埋怨。”
谢云流却将人抱得更紧:“没有什么是你不该做的。你恨我怨我都是应当,我只怕你——”释然放下,就此天各一方。
然而话还没能说出口,就被胸口传来的古怪感觉打断,他将人放开些许,低头看他胸口:“什么东西硌了我一下?”
“啊!我忘了这个!”
李忘生这才想起被他收入怀中的那本册子,将之摸出递给谢云流,“我在床边捡到了这本手册,似乎是师兄写给你自己的。”
“我?”谢云流接过册子,低头一看,顿时被上面明晃晃的两行字惊到,瞧见内页所写后又是一震,霍地抬眼去看李忘生。
李忘生摸了摸鼻子,神色有些尴尬:“我早晨捡到时瞧见自己的名字,就翻开来看了,正是看了上面记载的事情才知道今夕何夕。”
“如此说来,我们已经是道侣了!”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饶是阅历丰富如谢宗主此刻也有些不敢置信,一把攥住李忘生的手臂凝目看他。却觉掌下手臂下意识后撤,又见他神色游移,似有顾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过于唐突,克制的收回手,定了定神,才继续翻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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