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晚风拂面,她愣了几秒,想起他们并不友好的初见。上清市毗邻大海,雨季空气闷热潮湿,二十多度开空调显得小题大做,不开又觉得全身上下都被水气泡得浮浮囊囊,连灵魂都在暗自发霉。天空上云层厚重低垂,施舍般的透过几股惨白的光,如孤零零垂坠的巨大白炽灯,照着愈发岑寂、阴郁的日子。林山雪觉得今天的阳光苍白的过分,精挑细选了一处偏僻、晒不到太阳的长椅坐下。视线没有目地的游曳在空地上,不知看到了什么,半阖的眼睛突然睁大,林山雪起身朝斜前方走去。“那是什么?”一道天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山雪没着急回应,蹲在地上鼓捣一阵,徒手捡起地上的东西,“是……”她转过身,看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笑了笑,“是尸体。”死前似乎被狂风暴雨□□过,鸟的羽毛乱七八糟,她提着鸟的翅膀,毫无防备的闯入女孩的视线。女孩本就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再看见她手上的东西,顿时脸色苍白,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林山雪的眼睛隐没在鸭舌帽下,仅露出半张脸,唇薄色淡,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白的不正常的皮肤阴渗渗透出一股子凉意。女孩手心冷汗直冒。不知从何而起,无端刮起一阵冷风,她的视线有些模糊,竟觉得眼前蹲着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具皮囊腐坏的白骨。再回过神,林山雪已坐回原来的位置。她不注重打扮,衣服尽买些深色宽大的款式,衣柜里只挂着几件不常穿的,常穿的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起床之后哪件顺手就穿哪件,看起来又旧又皱,再加上她流里流气的行为举止,活脱脱一个不正经的小混混。是自己先搭的话,要是什么都不说就离开,未免太失礼了。女孩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恐惧,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搭话:“姐姐,你在这儿干嘛?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也是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吗?”心中不断后悔不应该独自跑出来,又盘算如果林山雪真是坏人,她是应该先跑还是先大叫。林山雪将鸟的尸体放在眼前细细打量,听见女孩的话,手一顿,旋即道:“遗体美容师。”“啊?”她把鸟放在长椅上,微微抬头,浅灰色的眼睛注视着惶恐的女孩,好像终于来了兴致,懒洋洋地说:“就是你死后,我会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五月的天气已算不得冷,何况女孩还穿了外套,但在那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注视下,女孩由衷感到不寒而栗。她嘴巴微张,瘦弱的肩膀瑟瑟发抖,又急忙用手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仓皇失措的眼睛,很快,不知是害怕还是难过的眼泪蓄满眼眶,泫然欲泣。就在这时,她感到轮椅一震,猛然回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女孩再也忍不住,撇了撇嘴,哇地一声哭出来,“医生哥哥……”江绥摸了摸女孩的头,轻柔拭去女孩脸上的泪珠,蹲在地上低声安慰着女孩,语气平缓,声音温柔。他的安慰仿佛具有魔力,让人感觉天塌下来都不算什么。
林山雪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不得不说,一副好皮囊确实能事半功倍,林山雪在心中感叹。三言两语,女孩就止住了大哭,抽抽噎噎抹着眼泪。江绥站起来,简单一件白大褂在他身上仿佛刚从巴黎时装周拿下来的高定礼服,完美的身材比例自带高级感。漆黑的眸子冷冷注视着林山雪,他的美冷淡清隽,不带一丝烟火气,像夜色下的昙花,泠泠月光从它身上流过。江绥毫不掩饰对她的不满,林山雪的嘴角噙着懒散的笑意,目光落在他瓷骨般的手上,晶莹的泪珠还挂在指尖,手指弯了弯,没碰到掌心。她思量片刻,迅速抬头,翘着二郎腿,大爷似地坐在椅子上,洗耳恭听江绥的批评,紧接着,她看见江绥的视线轻描淡写的从她身上移开,对她挑衅的举动视若无睹,推着女孩离开。“嘁,”期待落空,林山雪百无聊赖地收回视线,用食指戳了戳已经僵硬的鸟,嘲讽道,“真装。”嫌弃病人眼泪的虚伪医生,这是林山雪对江绥的初印象。江绥站在风里,满身狼狈,冷白色的皮肤在夜幕的衬托下,泯灭了其他颜色,像身处一出老电影中。一束孤零零的月光打在他身上,朦胧、冷淡,犹如他的点漆似的眼睛,没有一丝烟火气。人模狗样。林山雪躺回沙滩上,蜷缩身子,抱住手臂,拒绝与江绥沟通。海风把浪花吹上岸,泛起一层白沫,又沉默着退场。林山雪搓了搓手臂,后背像要被灼穿,江绥的视线犹如夏夜里久叫不息的蝉鸣,令人难以忽视。真烦!她再一次从沙滩上坐起,伸出手,冷眼看着江绥:“扶我起来。”江绥没有理她,弯腰捡起外套,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放在林山雪手中,“擦擦。”手帕通体乌黑,只在右下角用银白色的细线绣着一个英文品牌名。林山雪看着手中精致的高档货,怔愣一瞬,这年头还有人会随身携带手帕?华而不实的高档货大约是承受不了这种粗粝的磨难的,林山雪才把脸上的沙子擦干净,手帕就已勾丝,她看见,却没有手软,反而变本加厉地揉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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