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身量小,力气也不大,垒的坟茔都被风吹矮了许多。周淳润就捧着一抔抔土,满满推上去。这才是她最想带他来见的长辈,陆修容安静看着他忙完,带他一同跪下。“嬷嬷,我长大了。”一张口,便是忍不住的哽咽。“嬷嬷,我叫周淳润。”好在身侧的周淳润接过她的话,又开始倒豆子一般介绍自己,将私塾里的学生都念叨了一遍,生生把陆修容都念叨笑了。擦擦眼角的泪意,陆修容同他一起拜了三拜才起身。最后一起坐在榕树前歇脚,周淳润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的问她,“榕榕,还记得我们初见吗?”陆修容点头,“当然记得,白云观的榕树下,你弄丢了红绫。”她接住了。笑了笑,周淳润靠在榕树上,没有搭话。手掌抚摸着榕树的枝干,陆修容忍不住道:“那年,我也是在这里遇见苏时鹤的。”“当时嬷嬷去世没几日,我突然觉得好孤独,就好像世界里没有一个人在乎我的生死。所以,我就不想活了,拿了一把刀正琢磨怎么能很快杀死自己又不疼,他就突然翻了墙进来。”彼时的她浑身脏兮兮的,恐怕比乞儿还不堪,他却像是身披绮绣的仙人,周身的气派十足,只露出双明亮的眼睛。她看呆了,他却眉头一皱就扑上前夺走了刀。“他说,我都没好好活过,干嘛去想死。他还教了我一个馊主意,说第二天父亲会设宴会,让我听着在最热闹的时候,放一把火。然后就给了我火折子和半块玉佩,又翻了墙走了。”说完一笑,陆修容指了指那烧焦的断壁。诚然是个馊主意,这院子她出不去,失了火先倒霉的也是她。万幸冲天的火光下,先引来了救火的护卫,于是在满院的宾客中,她被抬到了人前。迷迷糊糊将要晕过去的时候,她见到有一个少年在与父亲求情,腰间挂着那半块玉佩。她才记住了苏时鹤的脸,从此爱慕了他五年。思绪到了最后,陆修容只是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头顶上的阳光就被挡住了半数。陆修容一惊,才发觉周淳润趴在了她的眼前,眸子里翻滚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怎么了?”她愣愣的一问。侧脸就被人咬了一口。似是发泄的架势,可咬到她刚觉得疼,便又收回了牙齿,改为舔舐着被咬的地方。周淳润声音沉闷,“笨蛋榕榕。”
也确实是有些笨,就因为如此心动了。陆修容认命的承受他的醋意,可脸被舔的越来越痒,忍不住躲闪着大笑。“好啦,我错了,以后不想他。”她歪了身子,周淳润就抱着她摩挲耳边,如墨的瞳眸望着前面,不发一言。天色渐暗,隐约传来鼓瑟声,两人对视一眼,不觉都严肃了神色。回宴厅的步子快了许多,踏足进入之前,周淳润又紧了紧面巾的系带。引导的丫鬟见到了他们,便直接往末席带。俱没有移动步子,周淳润往前半步站到陆修容的身前,这次换他牵住她。高座的陆志隽瞧见了,正要发作赶人,余光便见太子殿下站了起来。“等你许久,总算来了。”李畅笑呵呵,不顾身份的迎了几步,“那就开始吧。”一时间,陆志隽在内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惊异的望着那面容半遮的男子。而他对坐的苏时鹤则眯紧了眼,目光从陆修容身上,移动到了他们交握的手。在一众各异的目光中,周淳润带她坐堂而皇之的坐在了李畅身侧。陆志隽在暗自揣摩了一番,他几次三番在朝中受弹劾,如今圣上心意不明,太子殿下就更为重要。于是他扬着笑,主动问:“殿下,不知这位是?”“他没有官身,姑且算个本宫的幕僚。”李畅笑意深深,“丞相是觉他坐此处不合适?”“怎么会。”陆志隽笑得大度,“此前是微臣不相识,能得太子青眼,想必他也是才德兼备之人。我朝尚才,自当上座。”说的简直是掷地有声,陆修容低下头,好笑的勾了勾周淳润的指尖。侧边就传来彭的一声响。苏时鹤手边一滩水,酒杯倒在地上,有眼力见的下人上前来擦拭。他纹丝不动,阴沉沉的目光朝陆修容看去。视线突然被周淳润挡住,他举着酒杯,像是隔空与他敬酒,眼中的笑意让人憎恶。冷嗤着挥了一下袖子,苏时鹤道:“真面目都不敢示人,不愧是故弄玄虚的谋士作风。”场子当即就冷了下来。陆志隽没好心到去打圆场,坐在位子上冷眼相看。“得了面疮,恐污尊目。”周淳润不卑不亢的放下酒杯,而后朝身侧看去,语调缱绻含情,“况且这面巾是内子亲手所制,比我这不堪入目的面容更值见人。”他绝对故意的,平日说话清淡温和,这一句腻的陆修容都忍不住侧目嗔他一眼。周淳润便低头莞尔,无形中更显亲昵。好端端的酒杯又被掷远,苏时鹤盯着这个碍眼的男子,语气威胁,“劝你不要乱叫,没经过父母见证,没行过三书六礼,便算不得什么成婚,当心因为失言遭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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