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慕烟沉沦在漆黑的梦魇中,这梦魇似乎是从她虚弱昏倒时侵缠着她,又似乎是从刺杀失败的那一夜,从惊闻皇兄死去的那一天,从许多年前父皇提剑刺向她心口的那一瞬就如冰冷潮水将她包围,将她缠拖进无尽的深渊,要她永不见天日。
她拼命伸手向渊外的最后一缕天光,却是离它越来越远。满心绝望地醒来时,她唇齿间尽是酸苦之味,而眼前就是毁去那缕天光的人,他手里正拿着她的埙,见她睁眼看来,唇际凝起一丝冰冷的微笑,似就要微一用力,将埙捏得粉碎。“还给我!!”虚弱的身体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慕烟拼命扑前抢去,却还是扑了个空。皇帝微一侧身,看她在竭力拼抢后陡然失力,那一瞬间的爆发像是透支燃烧了她的生命,将她微弱的生机烧得所剩无几,她更加虚弱地伏在榻畔,披散的长发凌乱地落在肩颈处,双颊灼红洇着病态的湿潮。然而她纵是已似奄奄一息,仇恨瞪视着他的双眸依然冷利如刀,眼底红丝像是洇出的血又似正燃烧着的恨火,能在他脸上灼剜出两个血窟窿来。茉枝半点不知圣上与姜采女的纠葛,只知姜采女曾为御前宫女,见姜采女醒来后对圣上如此无礼,心中十分惶惧之时,见圣上竟未动怒,而是缓缓笑了。圣上拿着那埙,眸光看着榻上的姜采女,像是寻着了有趣的游戏,衔着笑意,淡声吩咐她道:“继续喂药。”圣上微笑着看姜采女的眸光,似是在看囚笼里被拔去尖牙利爪的小狐,“你主子很能讨朕欢心,别让她病死了,朕舍不得她死,她死了,朕很难再寻着这么能叫朕高兴的人。”听着似乎是宠爱姜采女的话,可茉枝不知怎的,总感觉圣上这话像是浸在冰水里,听得她后背寒意森森,明明正值夏夜却似在冬夜里骨子发冷。她不明所以,但赶紧端起药碗拿起药勺,就要遵圣命继续喂姜采女喝药,然而姜采女死死地咬着唇,眸光依然冷灼地剜着圣上。“主子,药凉了就更难入口了……主子,喝了药病才能好啊。”茉枝轻声劝了几句,见姜采女依然不肯张口喝药,不由心内着急起来,既是担心自己无法完成圣上的吩咐,也担心姜采女这般会惹得圣上发怒。正忧急无措时,茉枝听圣上轻笑了一声道:“把药放下,去生个火盆来。”茉枝忙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就将炭盆捧进寝居榻前生火。姜采女依然虚弱无力地伏在榻畔,而圣上就坐在榻边,见铜盆中火焰灿然,朝姜采女笑了笑,就将手中的紫砂陶埙扔进了火盆之中。茉枝似乎听到了一声悲鸣,似是从姜采女心口撕裂迸发出的,宛如小兽重伤时绝望凄厉的悲鸣。她见明明身子已经虚透的姜采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拖着病体挣扎着将大半个身子都探垂在榻畔,两手就伸向跳动着的火光,似要将埙从火中抢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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