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喜悦而生出的拘谨,在乐曲响起后不久,便被伊恩消泯于无形。没几句话的功夫,加布丽尔已经恢复镇定。少女脸颊上的红云虽然稍退,但她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无法以理性抑制。加布丽尔仰头认真听伊恩说的每一句话,但那一个个音节组合的瞬间显然在她耳中就丧失了文字意义,碎成拂动心弦的音符。她可能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可以确知的只有那个人在凝视她,在含笑向她倾吐话语。
艾格尼丝当然不可能听清伊恩和加布丽尔说了什么,但她隐约可以想象出来。反正这向来是伊恩的拿手好戏。为什么伊恩要刻意向加布丽尔献殷勤?艾格尼丝本能地对伊恩的真实目的感到警惕。而越是试图以观察读懂伊恩的目的,艾格尼丝越是感到不快。即便她尽力克制住这种冲动,她还是无法不在加布丽尔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只要一想到自己在他人眼中可能也曾是这副模样,艾格尼丝就几乎要被羞耻心击溃。仿佛是不经意间,伊恩随着乐曲回身,视线顺势落向高座,与艾格尼丝的一触即离。他唇角的笑弧加深。艾格尼丝侧眸看向理查。伊恩已经背过身继续与加布丽尔谈笑。“加布丽尔的心思也太好懂了。”理查慈爱地摇头,似乎没注意到刚才的小插曲。但他依然没有泄露对于伊恩本人的品评。艾格尼丝愈加摸不透丈夫在想什么。布鲁格斯城的所有人都清楚,今晚的舞会是加布丽尔踏入适婚年龄后的首秀,而公爵很可能已经有了理想的人选。否则他完全没必要几乎是溺爱地给甥女购置昂贵的异国染料制作礼服。加布丽尔对此也并非一无所知。理查向来疼爱加布丽尔,似乎也颇重视她的意愿。正因此,她才会抛开仪礼的束缚,将自己的喜好表现得淋漓尽致。艾格尼丝再次想起特蕾莎那里得知的私生子传闻。在那之后,她总觉得与理查的关系开始变质。哪怕对方的言行与以往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她已无法像以前那样看待丈夫。不,也许这是成婚五年来,她第一次认真地看着理查,试图去理解他。艾格尼丝沉浸在这样自虐的想法中似乎只有片刻,但回过神时,舞池中似乎已经换过几波人。她失笑,端正坐姿,漫无目的地扫视人群,怔了怔。加布丽尔步伐轻快地走上高台,优雅地屈膝行礼,神情却狡黠:“公爵大人,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当然。”“在我的记忆里,您似乎几乎从来不跳舞……这是为什么?”理查哈哈一笑:“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凑热闹了,怪扫兴的。”加布丽尔嘟囔:“可舞池里有许多比您年纪还大的人呀……”“加布丽尔,你这是想看我跳舞?”理查无奈地摸了摸满头白发。加布丽尔期待地眨眨眼,声音低下去:“不行吗……”理查叹息:“你就那么想看我的笑话么,小家伙。”“才不是,”加布丽尔甩头,耳畔的珍珠坠子随之乱晃,她突兀地看了艾格尼丝一眼,而后继续撒娇,“我来当您的舞伴不就行了,没人敢笑话您。”语毕,她满含期待地看着理查。公爵与她对视片刻,投降似地抬手:“好,仅此一次。”加布丽尔突然再次侧首看艾格尼丝:“您要不要也一起来呀?”艾格尼丝一瞬语塞。她本能地看向理查。“难得一次,你也来吧。”公爵夫妇的到来引发了舞池内一阵骚动。没人立刻靠近艾格尼丝,但殷切的视线已然令她不觉耳后发热。艾格尼丝只是顺势而为,她并不知道要和谁跳舞。如果随便选择眼前的人难免太过草率。她的无措似乎感染了跃跃欲试的骑士们,乐师开始为下一支曲子调音,却没有人敢于上前。解围的人是菲利克斯。他大大方方地上前,欠身,措辞简洁却真挚:“艾格尼丝女士,能否请您当我下一支舞的舞伴?”菲利克斯俨然是众人领袖,这般发展似乎理所当然。于是艾格尼丝颔首:“我舞跳得不好,还请你见谅了。”这支曲子相较此前更柔和优美,舞者们的距离也拉得更近。艾格尼丝和菲利克斯都没说话。最初两次理应双方手臂相勾的旋转,菲利克斯因为犹豫不决而脱了拍子。他不由慌乱中红了脸。高大的青年露出这种少年似的神情,艾格尼丝不禁微笑。菲利克斯轻咳一声,注视她的蓝眼睛里亮晶晶的。他终于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请您原谅,我太紧张了。”艾格尼丝顺势来了一句俏皮话缓和气氛:“我有那么可怕?”菲利克斯却吃了一惊,似乎没想到她会和他开玩笑:“不,不是的……只是我之前听说,您从来不下场跳舞,因此根本没抱希望。”“理查都下场了,我当然……”艾格尼丝没说完,只是看向不远处的丈夫。菲利克斯没立刻作声。艾格尼丝感觉得到,他在认真解读她的神情。两人再次交换了一次位置之后,菲利克斯才说:“您相当重视理查大人的意见。”“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艾格尼丝随口应道。“是吗?”艾格尼丝一愣。不知什么时候,菲利克斯的神情悄然发生了转变。他恳切地注视她,以只有她听得到的音量问:“可以告诉我,您为什么一直不跳舞吗?”“和理查无关。我只是……不太喜欢舞会。”艾格尼丝下意识辩解。菲利克斯的目光略微黯淡,咬了咬下嘴唇。他这迷人的小动作足以让任何人产生罪恶感。更何况,他的语声中不自觉透露出一丝委屈:“是我强人所难了吗?”艾格尼丝垂下视线:“不。”只是这么一个词的回答,菲利克斯似乎就再次振作起来。艾格尼丝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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