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犹在,婚服厚重,打湿了,公主会着凉。”他的话温温柔柔,像柳丝一样拂过她的心头。“这样好像我在欺负你。”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递到他手里。“我甘愿被公主欺负。”他双手接过,慌忙解释。看着他殷切的眼神,柴熙筠蓦地想起之后的事,脸上的愉悦瞬间消失:“齐景之,到了洛南,齐家的事,我不会插手。”洛南不比京城,四月间天已经有些热了,县令郑皓抬头看着无处可躲的日头,心里有些急躁。说是三公主今日到,整个县衙的人辰时便到了城外,陪着齐家的人一起等,如今三个时辰过去,眼看着到了未时,官道上连个人影儿都没有。百无聊赖间,他看了眼旁边的齐二老爷,见他屏气凝神,青松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免有些佩服。齐家嫡子进京这么些年,家主卧病在榻,整个齐家,乃至整个洛南,都是他说了算,眼看着要把自家哥哥熬走了,齐景之竟回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了驸马。既成了驸马,此生在仕途上大体也没有什么盼头了,可天大地大,皇家最大,官做得再大,终归也是臣,几十年的呕心沥血未必抵得上公主在圣上面前的一句话。况且还是三公主,想到这里,郑皓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齐家公子,难免多了几分钦佩。名义上是进京求学,实则质子而已,不知他用什么手段,竟得了公主的芳心,俞林殿上那一闹,连远在洛南的他都知道了。正在众人耐心将尽之际,不知谁喊了句“来了来了”,抬眼看时,便见几位将军骑着高头大马率先出现,后面是大批卫士,约莫二三十丈之后才看到公主的车驾。这时为首的已经走到近前,看清盔上的红缨,郑皓心里一惊,三公主此行,竟是御林军一路护送。齐家虽是大家族,但齐二老爷毕竟不是官身,看到京里来的御林军,自然得客气些。见过了礼,才领着齐家老小来到公主的车驾边。“公主,到洛南城外了。”齐景之下马走到车前,隔着车帘同柴熙筠说。柴熙筠起身,小步挪到车门边上,抬手掀起车帘一角,正准备下车,便见一个中年妇女朝齐景之扑了过来。“景之啊,你在京中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可算是熬到了头,现下终于回来了。”那妇女死死抓着齐景之的双臂,边说边抹泪,连带着旁人都红了眼眶。循着模糊的记忆,齐景之犹豫着叫了声:“二婶?”见在场的人面色如常,方知自己没认错人,再回头时,却见不知什么时候,车帘已经放下。“车外是谁?”吵闹停下来后,车内幽幽传出一句。齐二老爷赶紧上前,躬着身子答道:“回公主,是贱内贺氏。”车内半晌没有声音,他也不敢起身,直到腰都酸了,才又听到一句:“你又是谁?”
短短四个字,齐二老爷却从中听出了轻蔑,他眉头轻皱,心里有些不悦,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现,老老实实回答:“小民齐思安,是家主的胞弟。”“驸马在京十年,求学上进,哪里来的委屈?”柴熙筠轻描淡写,没有一句质问,齐二老爷额上却冒出了冷汗,一把拽过贺氏,拉着她跪下。“景之在京多年,幸得陛下和公主庇佑,齐家上下深感皇恩浩荡,贱内无知,见了侄儿内心激动,口无遮拦,还望公主恕罪。”柴熙筠像是没听见一般,全然不予理会,直言道:“驸马,我有些累了,早些回府吧。”“是。”说完,齐景之翻身上马,一队人浩浩荡荡进了城。贺氏扶起齐二老爷,嘴里小声念叨:“好大的威风!”齐二老爷狠狠瞪了她一眼:“管好你这张嘴。”齐二夫妇一路相送,直到庭院深处的一个院落才止了步,柴熙筠抬头一看,门上赫然三个大字——“松风亭”。见人停在了门口,齐思安赶紧上前解释:“这是景之之前住的地方,时间紧,别院还在修缮,还请公主先在这里委屈几天。”齐思安的话,柴熙筠直接忽略,转身看向身边的齐景之:“你幼时住在这里吗?”“是。”齐景之这厢刚说完,便被柴熙筠隔着衣袖抓住手腕。“把门关了。”丢下一句话,她便领着人扬长而去。调试好水温,柴熙筠褪去外裳,木桶边上站着四个侍女,她挨个儿看了一遍,都是生面孔,根本分不清谁是陪嫁过来的,谁是齐府的人。“你们下去,唤驸马进来。”几个侍女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显然机灵些,应了一声“是”,扯了扯后面人的衣袖,前后相跟着出去了。不多时,听得“吱呀”一声门响,知道是齐景之走了进来,柴熙筠的心才安下心来。“不是要你来伺候,都是生人,我不习惯。”她解释道。“公主放心,我就在屏风外面。”屋子里一片寂静,齐景之背对着屏风立着,精神高度紧张之下,听觉变得格外灵敏,窸窸窣窣,是衣衫褪去的声音,水声荡漾,是水溢出了木桶。哗啦哗啦,是她拂起水顺着皮肤流下……齐景之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不敢再往下想,但耐不住脸颊发烫,脚底仿佛生了刺,怎么站都不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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