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啊,只希望,死了之后能离他远远的。”柴熙筠听得心里窝得慌,淑贵妃一向恭谨守礼,言行均是后宫嫔妃的垂范,如今在她面前却毫不避讳地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哪里是没有怨气啊。可若她是答应常在这些低级嫔妃,或可抱有一丝希望,可她是贵妃,注定要葬在帝后之侧的。她心里再怨、再恨,生前挂着他赐予的名分,就连死了,都得在他身边陪侍,这样想着,她心底突然生出一丝绝望,这何尝不是一种凌迟?“娘娘,该喝药了。”正当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当中时,墨玉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朝她行了个礼:“公主来了娘娘高兴,平时都不会说这么久。”柴熙筠起身避让:“娘娘不嫌烦,日后我便常来,只是今日须得走了。”淑贵妃笑着点点头,见她真个转身,又忽然伸手想要阻拦,可是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都没有开口。“娘娘心里记挂着二公主,为何不问问三公主有没有消息?”“算了。”淑贵妃看着柴熙筠消失的方向,想起这些天她经历过的事,眼神不由落寞了下来,她又何尝容易?这些时日柴熙筠索性在凤阳宫里住下,白日里去灵前尽孝,夜里便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大丧之期禁食荤腥,加上她又确实辛苦,是以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齐景之几乎日日来看她,可见她一日日消瘦下去却毫无办法,只得盼着日子过得快些再快些,好早点把她接回公主府。如今已是先帝驾崩之后的第十八天,柴熙筠照例一大早前往乾清宫,一路上遇到的宫人看着她便远远避开。她心下奇怪,一见着陈垣便问:“陈公公,出了什么事?”陈垣目光有些躲闪,却又不能不答,一番斟酌之后回道:“公主,军国大事,老奴不敢妄议。”军国大事?那与她有甚相关?如此想来,许是自己多心了,便不再追问,像往常一样跪在灵前。陈垣却手足无措起来,唉声叹气了许久,终是按耐不住性子:“公主还是去问问陛下吧。”柴熙筠动作一滞,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狐疑,难道真同自己有关?知道在他这儿问不出什么,便将手里的黍稷梗洒向火盆,起身去往勤政殿。通禀之后进去,齐景之竟然也在。看到自己的胞弟,她习惯性地想叫阿和,但看着他一身丧服之下,袖口透出的明黄,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改口道:“陛下,可是边境出了什么事?”新帝脸上并不好看,齐景之更是满脸黑线,她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几步走到齐景之身边,小声询问:“究竟出了何事?”然而不等齐景之开口,柴熙和便咬牙切齿地说:“半月前,赫连炎出兵越过了边境,连下我大周五座城池,如今又送来了和书,指明让阿姐去和亲。”
柴熙筠霎时脑子一片空白,赫连炎?让她去和亲?她将信将疑地接过赫连炎的手书,看到“娥皇女英”四个字,长出一口气:“太好了,二姐没事。”“阿姐!”柴熙和怒火攻心,“噌”地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不自觉拔高了声音:“你往后看,他要你去和亲,赫连炎,他居然敢!”“我看到了。”她平静地把手书放在桌案上,她与赫连炎不过一面之缘,哪里就如他信中所写的那样两厢有意了。“我堂堂大周的公主下嫁给他这一偏远蛮族,已是折了颜面,如今他居然胆敢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当真是不把我大周放在眼里!”“陛下莫要生气,他无非是想激怒陛下,这等伎俩阴险龌龊不足为虑,陛下真正应该忧心的,是他如何半个月里连下五城。”“阿姐是说,边境出了问题?”柴熙筠没有直接回答,将话题转到了和亲一事上:“若是我大周江山金汤永固,父皇又何须为了一时的安稳,急匆匆地把二姐嫁过去?”齐景之沉吟片刻,彻底冷静了下来:“皇姐有话不妨直说。”这些本不该由她说出,但父皇此前实在将阿和保护得太好,总想着为他扫清道路,国事可以慢慢再上手,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阿和当上太子不过三个月,父皇便撒手人寰,留下了这堆理都理不清的烂摊子。“我在洛南时,听驸马提起过”,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齐景之便多了一份心。“这些年,齐家接到的刀枪兵械的单子,逐年在减少。”“怎么会?”柴熙和一脸惊诧:“各部近些年的开支朕刚翻阅过,北防线上三十六路军是每年军费的大头,占了兵部开支的一大半,光是军饷一项,连年都在上涨。”空气中一阵沉默,片刻后齐景之站出来:“陛下,公主说的没错,自臣回到洛南,便逐步着手查看各项账目,其余的暂且不论,但每年运往北防线上的兵器军械,的确是一年比一年少。”柴熙和眉头紧蹙,一股寒流悄然在心底流淌。“阿姐先回去吧,容我好好想想。”出了勤政殿,齐景之执起她的手:“从今日起,回府去住吧。”见她没有回应,他俯下身,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中透着不安:“你独自在宫中,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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