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真正的名字,青树只好因为胡子而叫他“胡子叔”。他反而很开心,说女儿以前也会叫他“胡子爸爸”。
渐渐地,青树知道了他的过去,在久安来说稀松平常的故事。
同许多在矿业工作的人一样,原本生活稳定的胡子叔因为公司破产而失业,年仅六岁的女儿却又查出罹患重病,治疗需要很多钱。他与妻子变卖家产、借债、不停工作,一个人打三份工,拼命赚每一分能赚到的钱,却还是没能留住唯一的宝贝。
女儿在刚过八岁生日不久就离开了他们,妻子也因悲伤过度和积劳成疾,在一年后去世。
男人如行尸走肉,在还完最后一笔债后流落街头。失去一切希望与活着的动力,他原本打算在女儿生日那天,买一个小蛋糕吃掉后就结束生命。
但是他遇到了青树。
一个跟女儿一样大、一样可爱,会给他讲故事的小姑娘。他觉得这是女儿冥冥中给他的指引,让他帮助这个小姑娘完成心愿。
“虽然一直叫叔叔,但他就是我在世俗社会里的父亲。他会把自己打理干净,带我去从前工作的矿场、看挖矿机如何工作;带我去家庭餐厅吃套餐;会教我分辨不怀好意的男人、在久安生存的方法,甚至教我防身术。”
不会叫她在凌晨擦洗神像、背诵全书、忍饥修行。
“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礼心对这位胡子叔产生了好奇。
青树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死了。”
那时,胡子叔已经不是流浪汉了。因为时常“聆听青树的教义”,混了个脸熟,他因此能在吉格拉店铺里寻得一份包吃住的工作。青树十五岁去世俗学校念书,他甚至去出席她的家长会——以利可父母是绝不屑于出现在异教徒学校里的。
就是在那天晚上,为了从黑帮流氓的手中保护青树,他被打中了头。
“对不起,我不知道……”
看到礼心抱歉的样子,青树摆摆手:“感谢我的无知和勇敢,让我抓住了胡子叔。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但已经知道‘我一定不要’什么样的生活。”说到这里,她看着礼心。“想不到吧?我可是一直过着双面人生活呢哈哈哈哈哈!”
与其说父母过分相信她,给了她伪装的空间,倒不如说当他们眼中只存在一种事物时,便永远不会看到其他东西了。
“所以当教会选定你做我伴侣的时候,你才决定破釜沉舟吗?”
“嗯。”青树垂下眼睛,“但也不止是因为这样。”
她想看看,如果她不再是那个优秀的以利可女儿,她的父母还会爱她吗?
会像胡子叔那样,即使发怒责骂,也不顾一切地保护她吗?
对父母承认举报告示中的一切都是真的,看到父亲手里握着的鞭子时,青树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们不肯相信,说她疯了。
把她关在家里面对神像跪下,等她在神的感召下“恢复正常”。
“结婚前,教会会验证女性的贞洁,到时候你们就会信了。”青树用一句话,终结了父母所有的幻想。他们不再愤怒,连哭泣都没有了,只是像干枯的树枝一样立在神像前,说他们犯了大罪。
青树久违地被允许睡在床上。
半梦半醒之间,父亲将绳子套在她的脖子上。而母亲压住了她的手脚。
“这是我们唯一能够给你的赎罪……放弃不洁的身躯……去神明那里洗涤灵魂吧!”母亲哭泣着说。
“法礼者可是会成为下一任大祭司的!你们的孩子也会成为大祭司!你毁了这大好的机会!毁了我们进入教会的唯一机会!”父亲双手勒紧绳子,对她胀得紫红的脸吼道,“绝不能让你这样的污点从我们家里走出去,‘不肯受辱而自尽’,是保全你最后的脸面!”
礼心目瞪口呆。连回来的阿织都愣住讲不出话,端着几盘小菜忘记放下。
他是第一次听到青树讲那晚的事,怪不得她会只穿着睡衣就逃了出去。
青树从阿织手里接过盘子,顺便往嘴里扔了一块鱼肉条:“所以说嘛,平时就要多多锻炼、多多摄入优质蛋白质,不然两个常年吃不饱饭、睡不好觉的瘦子,哪有勒死人的力气?”
虽然在笑,可是被亲生父母动手杀死的绝望和悲伤,依然在她的语调里残留着。
比起青树的遭遇,现在自己的犹豫又算得上什么呢?
青树双手在他面前重重一拍:“好啦!不要摆出这种难看的样子。礼心你跟我不是一种人,也不需要参照我的经历。”
礼心叹了一口气:“小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我,到底为什么在迷茫。”
“不太需要问吧,看得出来。”她在礼心和阿织之间看了两眼:“人类天生就是欲望的动物,有人顺从,有人抵抗,而心教是扼杀欲望的宗教。这本身就是摇摆的过程,不必对自己感到失望——也不要逃避。”
“一只眼!你可以当老师耶,讲话好有哲理!”阿织由衷地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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