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变化,细雨也如银针飘过,这船行驶得那么快,木窗上很快堆积了成片的雨水,他抬手抹了抹。乌篷船口,少年留给他挺立的背影,在光影交接处,如同剪影。耳畔风声过,钟煜忽然回首,看向了他。钟煜低头,俯身走了进来。乌黑的马尾被薄雨沾湿,走过来时,带动一阵清冷的水汽。沈怀霜弯起嘴角,不经意地笑了一下。他的面庞如玉,神情淡泊,此时却绘上了人间颜色。黑衣覆盖白衫,白袖翻涌,无量剑隐在黑袍下,似画中人入了人间。油灯落在钟煜掌中,火石碰擦,点上了烛芯。小小的油灯承起了满室的亮光,乌篷下亮了起来,昏黄的烛火映在两个人的下巴上,照亮了面庞。哪怕船内不至于漆黑,烛火给这一室增添别样的暖意。沈怀霜低头,用掌心将烛火收了起来,目光长久地注视在烛火上,再抬头,看向钟煜时,眼前少许黑了片刻,只有眼前人是亮的。他有一个极其细微的习惯,百年来,他喜欢在漆黑的屋子里点亮一盏灯。这习惯太过于细小。哪怕从前他在玄清门和一众门徒生活了多年,没有任何人发现他有这样的习惯。钟煜忽而抬眸,问道:“先生怎么这么看我?”沈怀霜没急着作答。从前那个把他扑在马车上,恨声问他,我若求道的莽撞少年,不经意间竟长成了今日洒脱的模样。肆意、孤高,远超他想象,就像从樊笼中放出了久困的鹰隼。他头脑中如跑马灯走过,回想起之前的一幕幕,那些流动的记忆与现今重合,拼出了眼前人的影像。沈怀霜缓缓抬头,道:“我看看怎么了?” 天命如是璇玑阁宴席,莹莹灵火在四处高挂。高朋满座,四周均是座位,桌上成排放了时下鲜蔬、炙烤羊肉、纯白色鱼丸汤……沈怀霜与钟煜一前一后到了。两人本是惹人瞩目的标致,前者内敛清雅、风度斐然,后者少年意气、风华正茂,像是阴阳玉璧双生。“见过阁主。”两人一同行了礼,黑袍白衣飘荡,举起的臂膀,抱拳的姿势竟都是一样。邈远道人一早就在山上关注到了沈怀霜这对师徒,低头朝身边道童一笑,他嘴角微微弯起,迎了过去:“两位还请上座,我一早就见你们师徒感情好,临时换了张大桌,可还坐得惯?”沈怀颔首,客气道:“阁主有心。”邈远道人又笑,在掌心上敲了敲白玉扇,眉宇间尽显少年意气:“分内事。”周围弟子都是单人单座,沈怀霜和钟煜面前长桌宽敞,桌上也放了两人用的餐食,倒和那些结了道侣的人规格无二。篝火冲天,满场萦绕飘香的油火味。众人面前各自架起一个烤炉,腌制好的野猪肉,青鱼,装在琉璃盘内呈上,一时道童层出不穷。座上,长老讲话者甚多。讲话时,弟子都不敢动筷,只得闻着饭香,默默听着。今日桌上有片生鱼做的薄片。鱼块片得雪白,薄如蝉翼,夹起时得看夹菜功夫。沈怀霜尝得出那鱼片是用海水养的灵鱼,一口一口细细咀嚼,分明觉得味道不错,又夹了一块。吃生鱼的喜好在中原不多见。旁人桌上也都没人动几筷子,沈怀霜坐的位置不显眼,辈分又高,撩筷子时不动声色,手里的筷子撩走了盘中最后一片薄鱼片,沾了沾酱汁。长老还在说“请神送神,送神请神”的话,弟子昏昏沉沉,点头如小鸡啄米。沈怀霜吃完这最后一口,唇齿间,满是鱼肉细腻的口感和独到的鲜甜味。他才想放下筷子,干净的餐盘上多了一盘满满的鱼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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