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在擦过他心头至贵,落手细致、轻、小心,十分怕弄碎。指尖偶尔扫过肌肤,触手冰凉,细腻如玉石。锦帕下的人无从察觉,浑不觉有什么不对,眼神都不曾变过,也不催促他,只耐心等着。沈怀霜回过头,半转着面庞,那双眼睛从来平静无波,偶尔笑起来就像染了人间颜色。他望了钟煜一眼,又转过头,等着他帮自己擦干净。钟煜有几分出神。他竟活生生地体验了一把君主触摸冰肌玉骨时的昏聩。如果真的要他这样昏聩下去,他是不是要把眼前这人揽在怀里,从盛夏一直揽到冬雪,盛夏时和他靠在液池旁吹凉风,一起投喂湖底锦鲤,在冬雪时和他坐在桌前,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涂满九九消寒图。“先生试试,还有问题么?”钟煜后知后觉才收手,抬头看过去,眉心一凝,收了神。他撤了手,手上叠着那块巾怕,神情如常。沈怀霜抬手触了下,道:“没了。”刚才钟煜擦得很细致,脖颈处已再无感觉。估计是早前小娘子抛花落了些粉尘在上面,才让他觉得痒。片刻后,帘子再掀开。沈怀霜身上换上了雪白的衣裳,像是从风雪中归来,白如凝结在寒梅上的霜雪。衣铺内的老板都看呆了:“这衣服也得衬人不是,没见过比仙师更适合穿白衣的了。”钟煜:“我去置办下它。”钟煜离身前,取了沈怀霜放在架子上的旧衣,走时将更衣间那一块布遮得严严实实,一点缝隙都不留。谁也不能看见里面。出门之后,沈怀霜换上了那件白衣,他站在街头,顾盼了会儿,问钟煜:“过了午后,你又要带我去哪里?”钟煜:“先生想去哪里?”沈怀霜:“你不如带我回宫里瞧瞧。”两人折返皇都,过了宫禁的玄武门。宫人朝两人垂眉,躬身行礼,两道像齐齐开了道,便如木然的傀儡。沈怀霜没有说话,抬头一眼朝前望去,金銮殿遥遥在眼前,宫道左右大开,行走的宫人捧着手里的茶水、礼品,遥遥对他们低眉。钟煜望向沈怀霜:“先生,你不喜欢?”沈怀霜答:“没有喜不喜欢,禁庭内便是这样,我只是不习惯。”钟煜停下了步子:“你若不喜欢,我们就从这里出去。”沈怀霜止住了钟煜:“走吧,之前我除了给你讲课,从来不在宫禁里细致走过,今日你既带我过来了,你也让我看看这两年你是怎么过的。”钟煜:“宫中来来去去也就这些地方,过了金銮殿,后头便是宫中各处嫔妃的居所,金銮殿左侧是我读书的地方,右侧除了后花园,也就太液池能看了。”“听着怪闷的。”沈怀霜笑了下,“当初我便是在太液池见的周皇后。秋天的时候,那地方落着梧桐叶应该很好看。”沈怀霜从茂密的灌木丛中走过,躬身走上小道,再往前,他和钟煜立在了太液池的湖畔边,他低下头,便在水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湖上落着杏黄色的秋叶,叶片徐徐在水面上打着转,像一叶小舟,左右摇晃着。沈怀霜看到了冒出在自己身边的钟煜。钟煜伸出臂膀,揽住了他。白衣贴着明杏色的长衫,倒映在水面上。他虚虚圈着沈怀霜,小臂紧紧用力,像把他抱太紧了,受拘束;不抱他,又觉得他好像要随时掉下去。宫人送了袋鱼食,他们就靠在栏杆边,看着地下亮金色、银白色、墨红色的锦鲤争先恐后地跃起。宫里消遣的事不多,左不过逛逛花园、弹琴、看戏、偶尔喂喂鱼,约束太多,争斗太多。但在短暂的一盏茶时间里,沈怀霜像品出了些趣味,大概自己身边留着钟煜,所以再枯燥的事情,也能有趣起来。沈怀霜拍了拍揽在腰上的手,道:“松开吧,你再带我去你书房看看,那里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两人回去路上,才走过了文华殿的正门,张德林便一早在门前,揣着袖子,迎过去,低头行了一礼:“殿下,仙师。徐将军已在政事堂候着了,还请殿下移步。”钟煜见到张德林,面色一沉:“徐将军随皇姐回城,今日是何时到的皇都?”张德林答:“本应还有三日的脚程,公主殿下率大军先去部署,徐将军则快马加鞭地回来。”钟煜转过头,望向沈怀霜,才对视一眼,沈怀霜便道:“前朝有事,你就先去料理。”沈怀霜朝钟煜笑了笑。钟煜望了会儿,道:“张德林,带先生好好逛逛。”钟煜走后,沈怀霜又在文华殿前逗留了会儿。他从文华殿正门而入,走入殿内,入目便是如小山似的案牍。文书、奏折成堆落在一起,正殿前的书桌放不下,又摆了张桌子放在旁边,同样也是落了半人高的宗卷。沈怀霜走了过去,翻了两下。满目都是朱红的批注。
他望着,又收起来,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张公公,劳烦你带我去殿下休憩的地方瞧瞧。”“这两年间,殿下休息的习惯改了没有。”寝殿前,沈怀霜掀开那道帘帐,只望了一眼,他便知道那一句是他多问了。那张床铺太干净,像是给谁匆匆躺上去,补足了休息,便下去的落脚处。殿内也压根就没有放安神的摆设,哪像是好好休息的地方。张德林答:“殿下过午休息,还是只会卧在桌上,有时累狠了,才会在寝殿歇上半个时辰。这两年,前朝不太平。殿下防汛治水,又要修筑运河。而西羌与大赵边境不太平,殿下常常前脚刚忙完工部的事,又去政事堂见兵部的人。”沈怀霜:“殿下夜里睡得好不好?”张德林:“殿下夜里睡得也少,左不过歇上两三个时辰,就要上朝了。”“殿下偶尔夜中惊悸,醒后喝一盏冷茶,压下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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