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沈骛坐在定制的高椅上,隔着一张漫无边际的长桌,偷偷打量对面的少年。那时的孟淮之,还不太适合冷峻这种棱角分明的字眼。沈骛比较想用清隽来形容他。他们坐在长桌的两头,仿佛隔着银河一般遥远的距离。少年安静垂眼,沉默无言,如高不可攀的神祇。不可亵渎,不可冒犯。彼时,窗外夜色黯淡,而少年眉目清寂。小小的沈骛眺望窗外辽远的夜色,叼着勺子发着呆,想不出贴切的形容,明确地描述自己在那一刻的感受。到了后来的很多年,模模糊糊的念头方才有了确切的形式。清隽的少年,就如夜空里那轮皎白冷月。人人都看得见,人人够不着。孟淮之的确生来就适合成为顶流巨星,成为演唱会上那唯一的光源,闪闪发光。而台下万人景仰。时至今日,哪怕得知了小说剧情,沈骛仍旧很难相信这样的人会喜欢上谁,对谁另眼相待。孟淮之若有所觉,回头,望进沈骛发直的目光里。“怎么了?”沈骛回神,垂下头:“……没什么。”语毕也动身去搜索这间广播室:“这里肯定有什么线索,我们动作快一点,说不定还能救下小南……”他嘴上这样说着,恍惚的思绪却被真实的动作出卖。桌上堆有厚厚几叠文件资料,他拿起一小沓,随意看一眼便放回去。然后从那小山般的文件旁略过,继续搜寻下一个目标。他随意翻了翻,出神地走着,最后立在孟淮之驻足过的玻璃窗边。孟淮之先看了看窗外浓稠的夜色,而后才看向窗边的沈骛,若有所思。长大后的沈骛比小时候内敛许多,偶尔才会展露出落拓不羁的一面。比如,在他擅长的领域里勇往直前的时候,因为有求于人而嬉皮笑脸的时候……但实际上,小时候的他也藏着安静的一面。天性顽劣的男孩,在饭桌上却异样乖巧安静,食不言,连碗筷的碰撞声里都带着小心翼翼,敲出一种,挠人心痒的微妙旋律。或许是出于对声音的敏锐,或许是出于难以名状的好奇,他无声掀起长睫,望去。小小的男孩似乎很容易满足,因为吃到一样喜欢的食物,眼睛不自禁眯起,饶是如此,他也努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异响,以免惊扰神明。他专注于自己的小世界里,反而没有注意到少年几不可察的抬眼,以及,那注视久久的停留。而多年后的此时。“淮之哥,你的纹身……”弥漫扩散的寂静里,响起沈骛犹豫的声音。“淮之哥, 你的纹身……”是,还是w?未完的话缠绕在沈骛舌尖,打了几个转, 怎么都问不出口。“我的纹身?”孟淮之疑惑一瞬, 声音很轻,无奈得宠溺, “……不是为了保护你留下的烫伤吗。”
见沈骛一瞬不瞬地盯着, 他主动走过去, 主动给沈骛展示手腕。孟淮之没怎么将这处伤疤放在心上, 沈骛却因此愧疚了很久。受伤那年,沈骛八岁, 他十二。那个暑假,是沈骛第一次来孟家长住, 对孟家处处充满好奇。十五年前的烫伤被纹身掩盖, 现在, 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然而沈骛盯得仔细,喃喃:“有十五年了吧……”“嗯。”“我记得你是高三毕业纹的纹身?”沈骛继续喃喃,“伤疤一直没消吗?得用纹身盖……”像是仍在愧疚。孟淮之十八岁高中毕业, 那时候距离意外的烫伤, 都过去六年了。他解释道:“那时疤已经很淡了,否则也不好纹。”沈骛:“唔。”没再继续深究这件事。孟淮之却被他勾起了久远的回忆。当年, 纹身师推荐他说:“不如纹一个?你刚好姓孟。”他并无异议。但两人在纹身方向上意见相左。“我比较建议你横着纹。”纹身师说,“纹在手腕内侧, 你只有抬起手别人才能看到。如果竖着纹,别人看着是歪的, 你自己看着……“就变成w了啊。”孟淮之闻言愣了愣。片刻后道:“还是竖着纹吧。”如果说如今的青年孟淮之时经年不化的冰原,那十八岁的少年, 就是轻盈的薄薄霜雪。纹身师满身刺青,颇为可怖,与干净清朗的少年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者说,那样的少年,就不该出现在与“个性”“叛逆”“张狂”等关键词联系在一起的刺青工作室。纹身师不由得起了八卦的心思,面对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少年,大胆问道:“w对你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吗?”“嗯。”“女朋友?”“不是。”话题到此终止。许是担心外人误会,过了一阵,孟淮之又道:“是弟弟。”“这样啊。”纹身师笑得意味深长,“等弟弟谈恋爱了,小心被人家对象误会哦。”“没事。”少年神情淡淡,“只是弟弟而已。”他也只是哥哥而已。回到现在。熟悉的机械广播音响起,两人皆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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