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吓了一跳,再一看,慕稚躺在地毯上仰面睡着,脸上盖了本书,看起来是用功中途不慎昏睡了。廖松琴有些心疼,正要把人叫醒,一看封皮:《聊斋志异》。他又放下了抬起的手。慕稚一觉睡到晚饭的点,醒来发现自己侧躺着,书掉在地上,身上则多了薄毯。楼下廖松琴喊:“吃饭了——”他连忙爬起来,匆匆下了楼。没多久到了年关,慕稚和慕宁通了电话,带着很浅的埋怨。“……马上要过年了。”慕宁听出潜台词,安抚着,“哥哥也想和你一起过年,这边的事实在拖不了了……我叫廖松琴包个大红包补偿你好不好?”为什么是廖松琴给?慕稚先是拒绝,随后不出声了。住在廖松琴家里已经是种打扰,过年时他自然也要跟着廖松琴去老宅。就连关系亲近的朋友在这种时候上门都有些尴尬,何谈非亲非故的自己?慕宁那边有了嘈杂的声响,转过头哄了慕稚几句,挂断电话。老宅里人员稀少,廖奶奶很喜欢慕稚,她知道慕宁两兄弟的遭遇,话里流露出几分心疼。后几日来拜访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慕稚自觉身份尴尬,躲到了廖松琴给他准备的房间里,整日看书做题,倒也不算难捱。除夕那天老宅里很热闹,慕稚晕头转向收了一堆红包。廖松琴一路护送,报菜名似的悄悄告诉他称呼,慕稚叫人叫得口都渴了,时不时还得蹦出几句吉祥话,直到开饭才被廖松琴带回桌边坐下。慕稚很久没过过这么多人团聚一堂的年,以往他都是和慕宁两个人过的。晚间,电视上开始倒数,慕稚静静坐着,杯子里装着廖妈妈给他倒的玉米汁,还热着,杯壁随着电视画面的变化微微反着光,像是也在倒数。他起身,避开人群,独自上了楼。慕宁没回消息,慕稚给他掐着点发的新年快乐也没能回,算算时间大概是还在开会。好惨。慕稚心疼了一会儿,给慕宁发了个红包,备注“注意身体,我在盯着你”,正要退出去回复班群的消息,门被敲响。“请进。”进门的是廖松琴。慕稚怕他是特地上楼捉人的,觉得自己扫了兴,连忙站起来,“我来拿充电器,马上下去。”“不急。”廖松琴堵着门,“给。”是个红包,慕稚没扭捏,乖乖接过,又开始往外蹦吉祥话。说到廖松琴帅气逼人的时候对方终于憋不住,笑着叫停,“让慕宁听到该吐了。”
他叫慕稚坐下,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拿出另一样东西。是把小提琴,曲线优美,琴颈被廖松琴握在手里,衬得它出奇的纤细。“你哥出国前列了张单子,上面说你小时候很喜欢拉琴。”廖松琴轻轻拨了拨弦,发出点细微的动静。“我就想着,家里得有把小提琴。前天终于到了。”“看看喜欢吗?”廖松琴把琴递给慕稚。他席间喝了点红酒,没有上脸,却有几分松弛,开玩笑道,“来首难忘今宵。”慕稚愣愣的,站在原地杵了会儿,真的掏出手机找了谱子,磕磕绊绊地拉。廖松琴笑得停不下来,把慕稚笑得脸都红了,又止不住跟着弯起唇角。晚间兄弟二人终于通上电话,慕宁问他这个年过得怎样,慕稚说很好,应该会很适应和廖松琴一起的生活。他有预感,他会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三年后,慕稚相亲被抓,畏畏缩缩坐在廖松琴的副驾。他们都不知道,三年前的家人身份薄如蝉翼,一方稍有越界,就破碎得无法粘合。 高中过往刚把慕稚接回家那阵,廖松琴忙得无暇分身,但每晚都会抽时间回来吃饭。慕稚是个让人省心的小孩。夜晚华灯初上,他背着包回到家,安静地理好书,洗手,坐到桌边。再等四五分钟,大门处就会传来廖松琴进门的声音。等不再那么忙了,一周有两三次,廖松琴会带着饭去接慕稚下课。“放学别跟着司机走,我还有十分钟到。黑车,尾号三个三。”慕稚坐上去,廖松琴从后座变出一个保温盒,里面是他出门前做好的食物,让慕稚垫垫肚子。偶尔餐饮店里买来的菜品也会放进那个透明玻璃盒,慕稚一吃就知道,那不是廖松琴做的。转眼到了那年五月,慕稚即将迎来小三门的考试。廖松琴比他还紧张,起初慕稚没看出来,直到考前,慕稚无意间瞥到廖松琴电脑搜索栏的文字:如何排解考前焦虑情绪?第二天,廖松琴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餐桌上。他很想笑,低头捂着嘴,用尽全身力气才没笑出声。晚上慕稚听到廖松琴在书房打电话,和慕宁商量考试那天该去哪家餐厅吃午饭,两人激烈地辩论了一段时间,最后选定一家幽静清淡的。廖松琴又接着开始纠结要定哪家酒店,上午那门考完后有充足的休息时间,足够慕稚睡个午觉,下午更好地战斗。哪有那么娇气。慕稚在房门前站了许久。对面书房里的廖松琴察觉到,以为吵到他了,连忙打了个手势,歉意地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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