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梦西的手一扬,下意识要挡。没挡,又放下了。他没有回头,回答有些僵硬和颤抖:“一个校友。”爱人的眼睛,在面对问题时,看不看向对方,用何种眼神,是最有力的答案。校友,为什么要颤抖?刹那间,游叙的平常土崩瓦解,不止情绪,能清晰感觉到心脏剧烈地抽痛好几下。他克制住怒火,开始翻开他们的聊天记录。很多很多与他无关的内容,却每一条与谈梦西有关。有半个月了,对面那个人不断在向谈梦西明的暗的示好,似乎要费尽心机了解谈梦西。游叙面无表情地念出来:“向你室友打听了你的一些事,我想告诉你,我不反感男的。”“我记得,你长得很好看。”“我这个月底休假,你愿意跟我出去一趟吗?”谈梦西的回复模棱两可,好像看不见这些示好,条条回复“哈哈”“呵呵”,却不阻止对方,若无其事地跟对方聊下一个话题,关于补考,实习,外面的医院。看这样子,谈梦西有计划复学,没告诉他。谈梦西的大脑空白,肩膀缩起,安静地坐着。游叙哑着嗓子,一行不漏,一字一句,把对方暧昧的消息挑出来念。他用这些字句和冷漠的语气,把谈梦西活活凌迟。酷刑大约进行了二十分钟,谈梦西的脸色青白,耳鸣,眉心到下唇全是麻的,满背的汗浸透了衬衫。游叙坐不住,站了起来。手在发抖,几次拿出一根烟,几次没点着。他好不容易把折弯的烟点着,哆哆嗦嗦,两口又把烟头抽得黯然,灭了。他知道找一个出众的伴侣要经历竞争,却没有想到谈梦西会给别人参与竞争的机会。背叛,这是游叙第一想到的。在这一刻,个位数餐标,捞油水不顾数据真假的小领导,看他年轻对他趾高气扬的工头,点头哈腰的聚餐,还有不能回去的家。他的阿谀奉承,打烟敬酒,这些为了钱和爱所遭受的苦楚,全部山洪似的爆发出来,击垮他的冷静和理智,连同挺直坚定的肩背。他弯下腰,双手扶住谈梦西的双肩,没用力,“如果我没发现,你是不是跟他出去了?”望着这张近在咫尺又狰狞的脸,谈梦西无声地说:“不是。”游叙放开他,在他面前缓缓跪了下来,低吼:“谈梦西,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他想掐死他,与他同归于尽。他又不忍心,甚至不忍心把控诉的音量放大,怕自己的绝望和愤怒会把他吓跑。“我没有……”谈梦西如梦初醒,战栗地伸手,要捧起他的脸,“我没有。”游叙躲开,“你看见这些话,不会想象有天我看见了,心里什么感觉?”谈梦西垂下手。游叙又问:“你爱我吗?”谈梦西呆滞地眨了眨眼睛,爱。“回答我。”“我爱你。”
“我永远不会对你说分手,你可以对我说,你要不要说?”“不要。”“你还要跟我在一起?”谈梦西哭了,一直点头,“要。”游叙指着这些字句,“那这他妈算什么?!”“这是……”谈梦西说不出来。他真的不知道这算什么。一个陌生人。他们还是出门了。像两辆脱轨的火车,在没有铁路的荒原上怪异又平静地前行。去买衣服,去人潮涌动的步行街,面无表情地观赏广场上的灯光喷泉秀,去期待已久的新餐厅,无言地咽下饭菜。味道不好,咸,苦涩,大约不小心混了眼泪,以后不会再来。过完周末,回到家,游叙打开电脑,叫谈梦西删除游戏好友,再删除游戏。谈梦西照做,要是游叙叫他把心剖开看看,也会照做。游叙不需要他把心剖开,不会打他,不会骂他,只叫他把衣服脱掉,去洗一个澡,把自己彻底洗干净。谈梦西还是照做。接下来,游叙全程没有抱他,吻他,如此疏离,把他嵌进床垫与枕头之间,又过于紧密。体贴温柔离开了,留下蛮横肆虐,对待一个仇人般对待他,狠狠地,不顾他感受地,反复惩罚着他。夺走他的空气,压迫他的肋骨,在他快要无法呼吸时,给他喘口气,让他清醒地回到现实地狱。谈梦西没有受伤,没有尖叫,更没有求饶。一周后,游叙的社交软件上多了一个粉丝。瑜伽教练,男的,相册里很多极致的身材自拍照。谈梦西不是故意要知道这件事。他关注了游叙,习惯每天睡前刷一刷。游叙恰好发了一条不痛不痒的动态,瑜伽教练恰好在下面留言。热情的留言:“哇,这附近我经常去,要不要一起?”还有一个眼冒爱心嘴流口水的表情。游叙回复:“我私信你。”游叙从来不会回复陌生人的留言和私信。“好耶!”又是一个害羞的表情。私信,谈梦西盯了半天这两个字,看一眼身边的游叙。游叙已经睡着了,手机摆在床头柜上。他探出上半身,轻轻越过游叙,像个心虚的贼。拿到游叙的手机,他点开私信,跟瑜伽老师的聊天框在第一个,说明已经聊过,里面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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