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里还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四周漆黑,动不动有枯草响动,头顶除了树叶,身边一点遮挡物都没有。谈梦西咽了口唾沫,“他们在这里过夜?安全吗?”“我问问。”游叙对四人清清嗓子,“你们带防身家伙了吗?万一有老虎豺狼什么的……”黄毛雄赳赳站起来,“别吵!”游叙刮他一眼,仿佛又要往他脸上冲拳。黄毛有点儿发怵,又坐下,嘴里小声骂着。游叙给他竖了个中指,不再搭理,搂住谈梦西,“有野兽的话,我过去当诱饵,你先跑。”谈梦西轻轻地笑,“感人。”游叙问:“要是我死了,你怎么过?”“我会给你办一个华丽的葬礼。”谈梦西在他怀里笑得发抖,“穿上最贵的全黑西装,红着眼睛站在人群里,不肯落泪,像个矜持又隐忍的贵妇。”游叙的想法还是现实:“我们的钱都会归你一个人。”“对哦,我们的财产,买两个人的养老保险很难,一个人倒是快够了。我会买的,等到了年纪,我就退休住进去,再也不要看人脸色遭人白眼。”游叙掐他的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磨牙:“你怎么这么无情?”“无情吗?”“你连哭也不哭一声。”“我不要面子的?”“那等你寂寞了,是不是还要拿着我们的共同存款去找别人?”游叙故意刻薄,故意冷笑。“不会。”谈梦西望着星空,双臂枕着头,“你让我明白男人的可恶,我对男人丧失了兴趣。我会叫人雕刻一个你的形状,晚上边哭边用。”游叙怔住,“我可千万不能死。”“我还无情吗?”“无情,但迷人。”他们不想别人听见私房话,用气音胡言乱语和开黄腔,无奈大笑的声音压不住,几乎盖住那边四个发愁的人。 什么锅配什么盖篝火边的说话声一下子大了。看来,四人暂时想不到办法赔偿他们的车,开始破罐破摔,喝酒聊天。这个状态,谈梦西和游叙再熟悉不过。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吵开了架,该干什么干什么。谈梦西和游叙竖起耳朵——矮子说自己不想挨打,也没钱赔。黄毛开始吹牛,自己认识好多富二代和混混,赔个屁。胖子说明明在超市买了鸡腿,谁偷吃了。痤疮说起自己的网恋女友。三个人跟着说起自己喜欢的女生。他们的话题十分接地气,接到原始人类,离了生理冲动,大脑的皱褶自动展平,放不出几个有内容的屁。
谈梦西和游叙听得发笑,人活着就是吃喝拉撒睡,四个年轻男孩子坐一起,能聊什么话题,又不是希腊三贤。痤疮喝着啤酒,还在说自己的网恋对象,“我能怎么办?”胖子说:“想想办法。”痤疮又说:“我家里不同意我走太远,我想等说通了我爸,换到跟她一个城市的学校,再去跟她说,这样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听到这里,游叙对谈梦西说:“这小子想得很美,十全十美。说通他爸是哪年哪月?要是他没说通,她是不是还得等他?”谈梦西点头,“他要他爸妈,赶紧跟人家分了,要她,滚去找她。”讨论只限于他们的悄悄话,他们没有随地指导别人的爱好,再者,对方也不值得他们上前聊上一聊。他们经历过社会的洗礼,论发疯,在这伙猫嫌狗弃的纯粹男孩面前,逊色不少,称得上景区优质游客。双方的认知中间隔了一道海峡,开腔只有挖苦嘲讽咒骂。四个人在那边说来说去,也意识到这是一个选择题,横竖不能满意。痤疮沮丧地回击另外三个人:他们又没有错,凭什么要抛弃一个?游叙听不下去了,朝他们阴沉沉地开口:“没错,你把自己撕开,送他们一人一半。”四人没想到他们会听。“他们神经病啊?!”胖子惊呼。黄毛喝一口啤酒,故作成熟的口吻:“早听说基佬很刻薄……”谈梦西冷笑:“好不容易止住血,你还喝酒,想死就喝吧。”黄毛把啤酒吐了出来。矮子接话:“明明是他们太老了,以为自己很懂的样子。”谈梦西不高兴了,“你们是未成年?”矮子说:“我十七,他十七,他十七,他十九。”游叙和谈梦西大这些人快一轮,眼前一黑——未成年偷开家里的车!他们在十秒钟转变想法。理论,那是不可能的,走正常程序,也是登天的难度。谈梦西低声说:“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成熟……”游叙说:“麻烦了。”这车索赔起来麻烦了。痤疮的心情还没好,站起来往边上走:“到那边说去,他们还插嘴,烦死了。”篝火边安静下来,游叙也沉默了几分钟。搞笑,他居然通过骂人看透了一些事。大家总会不受控地追求完美,想要这个,想要那个。自己曾经也想得很美,对“美好的未来”的追求迫切,痛苦在他的内心扎根发芽,影响到了住在他心里的另一个人。他摸了摸谈梦西的手,冰块似的,拉谈梦西去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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