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下着细雪,廊下的宫人不知陛下为何发怒,纷纷噤若寒蝉。
内管总管冯虚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宦官,在这牢笼一样的宫里沉浸几十年,最知道如何讨主子欢心。
他心知陛下与这位燕小公子说不清的纠葛,平日看在眼里,不敢传正儿八经的厚木杖,那木杖足有快一丈长,不消几下就能把人打的筋骨寸断,今后路都走不了。
冯虚让自己的干儿子去传杖,传的是专门用来责打不听话君侍的薄竹杖。
寒天雪地里,燕述玉的肩头不一会儿就落下一层雪,他被按在刑凳上绑住手脚,身边两个小宦官互相看了几眼,在冯虚咳嗽一声后才咬牙抬起了竹杖,闭着眼睛狠狠打下去。
燕述玉闷哼一声忍住了没痛叫,只是这一板子落下后,眼神暗淡了不少。
内殿的霍无尤没有亲眼观刑,只站在书房死死盯着脚边的炭炉,廊下竹杖打上皮肉的钝声入耳,他攥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抬步向外。
即使没有绳子绑着,燕述玉也没有力气爬下去了,他身子在一年前受刑时落下了病根,本就孱弱得厉害,太医看了几次都说要静养。
这样狠戾的竹板砸在臀腿上,痛得他连声都出不了,只在实在捱不下去时吐出几个字不成调的闷哼。
霍无尤忍了又忍,抬手叫停,俯身看着一脸苍白的燕述玉,齿中碾字:
“朕再问你一遍,知道错了吗?”
这么冷的天,他却额角生出了冷汗,凌乱的鬓发贴在脸上几乎看不清神色,他听到了霍无尤的声音,含糊不清的说出一句话。
霍无尤靠近了才听到,他说的是:
“不认,我不认错闻野渡能写,我为什么不能”
霍无尤忽地起身,看向燕述玉的神情又气又复杂,一旁小宦官抱着竹杖不知如何是好,只听霍无尤咬着牙道:
“继续!”
竹杖再一次落下,小宦官逐渐没了力气,看着雪白中衣上逐渐渗出来的血迹更是不敢再用力。
饶是这样,燕述玉也疼得求死不能,手无力地瘫软在雪地上,冰凉的指尖甚至不能融化哪怕一丁点儿的雪。
血迹霍无尤自然也看到了,他看着燕述玉神色无比难看,就连冯虚在一旁连问了两次都没有缓过神来。
“陛下,陛下?”
冯虚跪在一旁恭禀:“虞贵卿来请安,顺便问陛下,挨打的是不是一位姓燕的小宦官。”
霍无尤这才低头看向他,冯虚顿了顿,续道:
“贵卿殿下说他与这小宦官有缘,若他有幸挨了杖责没有死,能否赐给六英宫做个粗使洒扫。”
冯虚心里为这位看不清眉眼高低的虞贵卿默哀,果然,霍无尤几乎暴怒:
“让他滚回去,昨日的账朕还没有跟他算,再敢妄为便搬去冷宫清醒清醒!”
冯虚苦笑一声称是,便领命退去了。
说话间又是十几杖下去,燕述玉已经全然没了声音,忽然那小宦官惊呼一声,颤巍巍跪在地上:
“陛陛下,他好像好像”
小宦官磕磕巴巴地半天说不出完整话,霍无尤猛地转身回头走向燕述玉,几乎是颤着手拨开他脸上汗湿的碎发,在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声后道:
“去传太医!”
小宦官扔下竹杖便往殿外跑,却迎头撞上了冯虚。
冯虚一脸了然,侧身将早就等候在太极宫外的太医请进去:
“瞿大人辛苦,请。”
瞿太医连连摆手进了殿内,小宦官呆呆地问:“干爹,太医怎么来得这么快啊?”
随后冯虚赏了他脑门一个栗子,小宦官捂着头眼泪都出来了,便见干爹神色如常的叫人拎出一个眼生的小宦官。
“一仆不侍二主,既然你成日给虞贵卿送信,干脆就到六英宫去吧。”
那小宦官被堵着嘴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地摇着头被拖远了。
燕述玉被霍无尤抱起来进了殿内,他臀上的伤很重,而更严重的是他夜半发起了烧,连药都喝不下。
期间他浑浑噩噩的醒了一次,但虚乏无力,根本不知道这是哪儿,只一个劲叫着阿兄、哥哥,可霍无尤伸手替他擦汗时,他又缩着身子下意识躲开了。
霍无尤手顿在原地,看向身侧的太医,瞿太医正吩咐医童再去按照方子煎药,回头道:
“小大人身上的伤只需静养便可,但风寒来得太凶,如果烧今晚还退不下便容易落下病根,臣已经开了药,请陛下务必让小大人喝下才好。”
霍无尤没有说话,而太医在看过伤后便去了偏殿看药,殿中只剩下一个在替燕述玉上药的小宫婢。
即使昏昏沉沉的睡着,燕述玉也不太安稳,被上药疼的大口喘气却醒不过来,霍无尤见状接过药膏,让那宫婢退下了。
燕述玉臀上的伤很重,血迹被擦掉后还是会不断地涌出来,霍无尤的动作很轻,但他还是疼得呜咽,昏昏沉沉喊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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