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体温偏低的手回握时微微用力,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他听见一声“睡吧”。心脏一下子沉入了积雨云。失眠是常态,可这夜的雨声有着能安抚神经的节奏感,喻遐睡得很好,像在水里肆意游走,浑身轻飘飘的,失重一般。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被笼罩在潮湿黯淡的灰色中。喻遐坐起身。姜换比他起得早,披着件棉麻衬衫坐在窗边。他叼了根烟,打火机绕在手指之间没点火,正在发呆。听见他醒了,姜换转过头,目光轻轻地闪烁两下,就是和他打招呼。脑子还浆糊似的黏着,喻遐问:“几点了?”一开口才发现声音也哑,词语又干又涩地拼在一起说不出的别扭,喻遐立刻紧紧地闭了嘴,不管刚才那句话音量够不够姜换听见。姜换取下那根烟转过头,耐心地说了才七点,接着:“你可以再睡一下。”窗外的风也是淅淅沥沥的,雨还没停,半边空床残留的温度在被子下面卷着手指,喻遐后知后觉,立刻不知所措。他顺着姜换说的想了太多东西,比如昨天那场意外。姜换问他:“你确定?”听觉被这句话和嗡嗡作响的细小鸣叫占据,喻遐记得自己舔了舔因为干燥而略微裂开的嘴角,模糊地再次重复:“我现在就想和你睡一次。”话音刚落,姜换右手的拇指按在他唇边,裂口的疼痛像突然触电了。冲动占据了大部分理智,随后是欲望。再次确认自己的决定是签了一张生死状,没有后悔的余地。起先他担心没感觉,但当姜换唇齿间的呼吸度过来,喻遐霎时什么都忘了。姜换是一个陌生的艳遇对象也好,是他仰慕已久的演员也好,他只想牢牢地抓紧对方。然后姜换引导他开始试探,片刻加深,很投入的吻,是他以前没有过的经验,吻像两个灵魂不自禁地挨近相融,伴随爱抚、轻柔的安慰、或急促或绵长的呼吸。梦一样的,一股潮水将他推着往前,飘飘荡荡,置身无边无际的大海。水天一色,全是深到发黑的蓝,他被吞噬,紧抱住他的救命稻草。姜换像雨一样是微冷的,埋头安抚他,长发就落到喻遐的肩膀上。喻遐无意识地轻轻抓一把,发尾还有一股清爽的香味,那股软绵绵的触感稍纵即逝。他好像有点发抖,姜换进来前玩笑似的问他上次是不是挺久了这么紧张,他来不及琢磨这句话的意味就先摇了摇头,脚趾蜷缩着,等待阵痛过去。但姜换没有让他痛,只是胀,难受的那么小半分钟缓过去,奇妙的快乐朝他袭来。姜换为他把一切都压缩在一个狭窄的密不透风的空间内,连兴奋都变得封闭。喻遐听见自己的声音逼仄地压在喉咙里,他想这副样子一定很丑陋。
他不想让姜换看,用枕头压住脸,但姜换抓住他的手,往上,握着手腕叠在一起,吻落在他的脉搏,再定定地望他,动作却不停。羞耻和难以自控的快感交叠让喻遐说话也在抖,半晌无法连贯,说姜换你别看了。“很好看。”姜换轻声答,又亲了亲他的鼻尖。临界的瞬间并不是纯因为到了那个点,姜换的声音和目光让他满足。现在醒了,依然被他注视。喻遐缓过刚睁眼的那阵迷茫后开始全身发热,掀开被子打算先去洗手间冷静下,用以掩饰胡思乱想带来的反应。下床时一个趔趄,姜换伸手扶住他,皮肤接触的一瞬间他直直地抬头看向姜换,姜换也望着他,戳着衣领的碎发随动作漏出来。浑噩又莫名其妙的,他们再次一起躺回床上。喻遐抱着姜换凑上去不太熟练地索吻,姜换按着他的后颈,让他趴上自己身体。临水镇的清晨本该很凉爽,喻遐浑身是汗,烧得神志不清。“好热啊……”他喃喃地说,身体全陷进柔软的被褥,一条腿顺着床沿垂下去。姜换还抱着他揉鬓边冒出来的短短的发茬儿,他的腿挤在喻遐膝盖之间,唇和鼻尖一起蹭他,像从他身上找什么气味似的。像动物,喻遐荒唐地想着推了推姜换,但对方不放手。两个人用后背拥抱的姿势混沌地躺在一起,睡意若有若无地环绕着,喻遐眼皮沉重,就要再次迷失在这个清晨,床单深处一阵一阵的振动猛地将他拽入现实。喻遐从枕头和床板的夹缝里找到手机,看见来电他先愣了一下,坐起来背过身,下意识地想避开姜换再接。姜换还安静地躺着,似乎对他的躲避没任何兴趣。接起电话,那边劈头盖脸地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质问:“喻遐你又死哪儿去了?!”孟娆姨妈当了二十年人民教师,能盖住课堂嘈杂的嗓门却十分有震慑力,“死哪儿去”就是她能想出最恶劣的质问,穿过光缆和无线电,放大后震碎了房间里残存的旖旎。喻遐凭空挨了一耳光,立刻火辣辣地发烫。他压低声音:“我跟乔老师的研学夏令营,来临水……”“夏令营?”孟娆警惕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去多久、多少钱?你怎么没告诉过我?——临水在哪儿?”问题太多,喻遐不知该先回答哪个,他半晌才讷讷地开口:“来之前……说过,是和乔老师一起做项目的,这次出来有补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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