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红的眼睛,紧紧拽住自己衣服的手,还有那个半天不见就变萎靡的登山包。于是常规问候被姜换吞掉后半截:“你怎么了?”喻遐因为这句问话险些又鼻子一酸,他飞快地说:“我手机被偷了。”快而简洁,再多一个字,喻遐都觉得自己会控制不住哭腔从舌根上泛。他不肯在姜换面前露出更多狼狈,尽管两件事前后脚发生——姨妈的电话和丢手机——放在一起,已经足够姜换把他认定成天字第一号大惨人。“手机被偷了?”姜换愣了愣,又问,“钱呢?”喻遐眼神略一闪躲,答:“本来有800多,放包里的500多也被偷走了……”无需继续说,姜换已经能评估他目前的窘境:路费不够。姜换正要开口时,车后排门打开,一个戴银丝边眼睛的男人探出头:“姜换你走不走啊?不走把车钥匙给我,妈的,才看到这儿不准停车!”他头也不回,把车钥匙往斜后方一抛。男人伸手稳稳地接住,然后赶紧去驾驶座开车了。“那是谁?”喻遐问。“你心态还挺好。”姜换听不出嘲讽还是调侃了一句,才介绍道,“彭新橙,杨姐的未婚夫,你看过《蓝太阳》应该知道他。”喻遐想起那些查电影staff的夜晚,立刻道:“是编剧老师啊!”“他就是建洲人,当时因为他建议才来临水取景的。”姜换说完,左右看了看,然后回到原先话题,“那你现在要去哪儿?”“没想好。”喻遐说,语气却有点隐藏不住的快乐。他的郁闷完全一扫而空,即便也许姜换不想帮他,也许姜换帮不了他,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但在这一刻,见到姜换,喻遐就不再阴云密布了。姜换显然没有扔下他的意思,他说:“先找个地方坐吧,聊聊。”喻遐跟着他走时不住地抚摸那两串缅桂花,香味蹭满了掌心,他低头轻轻一嗅,在车厢内觉得闷人的香味竟变得清雅而洁净。不知道缅桂花的纪念意义是什么,但它的确在当下为喻遐挽留了一丝幸运。姜换所说的“地方”是一个很小的茶馆,因为只是卖茶,它在老城区逼仄巷子里被小吃店、棋牌室和缝补店重重包围,行将就木。姜换不像第一次来了,他找门口的老板要了一壶生普洱,示意喻遐坐在靠里的位置。还是那句话,他说:“待会儿要下雨。”“下不来。”高高柜台里的老板不服气地说,“我跟你赌一壶茶。”
“不赌,你上次输过了。”老板无可奈何地服输,挥挥手:“你去喝,你去喝!我找彭老三要钱!”“随便。”姜换说。提着茶壶、端着几个小盅在喻遐对面坐好后,他熟练地洗茶叶茶具,等头道茶水倒掉,透红的普洱茶导入柴烧的紫砂分茶杯,姜换才慢吞吞地自说自话:“你刚想什么?”“嗯?没有啊。”“我和他说话你一直盯着看。”喻遐倒不知他注意自己,笑了:“没有啊……我就是在想,你怎么会说这里的方言。”“学的。”姜换这句又用方言,接着无缝切到了国语,“我喜欢学语言。”“网上说你是星岛人,当时大家都不信。”喻遐的手指绞在一起,他猜不透姜换会不会喜欢聊到这些,“因为你的普通话说得很好,一点口音都没有。”姜换很自然地说:“在星岛也算‘北佬’嘛。”听起来姜换可能是从别的地方过去的,但为什么词条介绍都说他在星岛长大呢?喻遐似乎洞悉了一个秘密,像他由此变得稍微特殊。姜换接了个电话,和那边说了几句诸如“明天再去”“你接你的人”“我不去”。放下电话,喻遐问他道:“你和彭老师今天下午来干什么啊?”又补充,“我能问吗。”但其实能不能问的都已经问出口了,不过仗着姜换不会和他计较,神态有点小心,语气却直白,像知道姜换会纵容他这一点无关紧要的放肆。姜换轻轻地笑了下,笑得极短:“他接人,有几个很熟的年轻导演过来,说是为了以后电影堪景,其实就是玩儿吧。”喻遐“嗯”一声表示原来是这样啊。“不提他。”姜换问起重点,“你现在有打算吗?手机掉了,怎么办?”他明明该难过,倾诉自己的痛苦和孤独绝望,但喻遐心情形容不清的快乐,他说话时竟然带着不应该有的雀跃:“不知道啊!”在高兴什么,姜换看不懂他。但姜换决定不问,把一杯茶放到他面前:“是不知道还是没想过。”“想过,本来要回临水的,但回去之后找谁也不确定,手机没了,同学都联系不上。”喻遐倒是坦然,把做的努力都诚实地给姜换看,“我也想过要不先买个旧一点的老一点的手机,把电话卡补上,这样至少能先办银行卡,不过要这么做就得在建洲停留两三天……算上住宿成本,我暂时没那么多钱。所以现在想的是直接去坐火车,但还没看过车票。”他又说到了钱,比起上一次因为经济帮助呛了姜换两下,这次喻遐反而没有在意了,他已经原形毕露,干脆破罐破摔算了。或许隐约有一丝期待,经过那句“你把我当什么了”以后,姜换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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