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倪雪把一个人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蒋冬河欣慰之余,也能想象得到倪雪在背后付出的辛苦。等到蒋冬河从浴室中出来,倪雪冷冰冰地宣布:“蒋冬河,你今晚就睡沙发吧。”蒋冬河有点茫然:“又怎么了?也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倪雪说:“床上放了我的玩偶,没有你的地方。”两人一个一天八百个情绪,一个八百天一个情绪,尽管蒋冬河不知道倪雪的脑子每天都在想什么,但他明白倪雪这是又闹脾气了,于是蒋冬河面不改色道:“可是我今天飞了十一个小时,不仅是红眼航班,飞机座位一点也不符合人体工学,现在脖颈、后背和腰都很不舒服。你看,我的眼睛里还有红血丝,很需要好好休息。”倪雪:“……”他抬眼看了看蒋冬河,腰酸背痛他看不出来,眼睛里有红血丝倒是真的。“我帮你把玩偶们抱到沙发上好不好?”蒋冬河笑了笑,有理有据地开口,“本来就是买来陪你睡觉的,现在真人就在旁边,还要它们干什么。”半小时后,两个人并排躺在了一起。只是两个枕头中间放了一只巴塞罗熊,倪雪警告蒋冬河:“我们现在还不是情侣关系,不许越过这只小熊随便乱动。”直到第二天起床,倪雪才发现他前一晚说过的话似乎又变成了一个笑话——睁开眼睛时,小熊在他自己怀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搂上的,而他自己的后背紧贴着蒋冬河的胸膛,有点像他在蒋冬河怀里。倪雪的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小熊的耳朵,翻了个身,变成与蒋冬河面对面的姿势。也许是因为昨天长途飞行的奔波劳累,此刻的蒋冬河睡得还很沉,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削弱了平时锋锐的攻击性,比起成熟男人更像一个大男孩。倪雪在这时想起了他的插画师朋友灰山,尽管灰山的性格不怎么靠谱,但倪雪承认对方有极高的艺术天赋,总是很擅长用寥寥两三笔就勾勒出一幅传神的画面,那个人从来都是速写本不离身,看见了什么值得留念的人或事物,第一反应不是拿出手机拍照,而是在本子上涂涂画画。可惜倪雪不擅长画画,只会画一些缺胳膊少腿的火柴人,然而他很想把眼前的蒋冬河记录下来,只能依靠自己的眼睛。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放空思绪,什么也不想,心情就会感到异常舒畅。在这样轻盈的氛围中,倪雪意识到,又是新的一年了。蒋冬河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生物钟十分精准,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他也睁开了眼睛。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之间没有人打破室内的静谧。蒋冬河看起来还是有些困,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才说:“倪雪,新年快乐。”
倪雪也说:“新年快乐。”说起来也挺滑稽的——他们两人重逢以后,一起躺在床上睡过两次,两次都是盖着棉被纯聊天,没发生任何事,都奔三的成年人了,还玩儿这么纯爱,一睁开眼第一句话竟然是祝对方新年快乐,而不是昨晚舒不舒服。“倪雪老师,告诉我一下我现在到什么阶段了吧?”蒋冬河笑了一下,刚起床的嗓音有些沙哑,有种与平时不一样的特殊质感,“我好看看下一步怎么办。”“看在你之前确实表现不错的份上,你现在进入第二阶段考察期了,”倪雪煞有其事地思考了半晌,“就算是datg对象吧。”对此,蒋冬河没什么异议,“好啊。”过了一会儿,倪雪忽然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蒋冬河下巴上新长出的胡茬,“你的胡子长得好快啊,有点扎手。”“我一会儿去刮一下。”倪雪看着蒋冬河下颌处淡淡的胡青,一时兴起道:“我来帮你吧。”倪雪使用的不是电动剃须刀,而是相对传统一些的手动剃须刀片,他认为这样更加清洁,剃须效果也更好。他先是给人抹了点须前油,又用热毛巾敷了敷,然后用剃须膏打出泡沫,慢慢地涂抹在蒋冬河的脸上,再打湿剃须刀片,捏住刀柄,贴上对方的皮肤,一点一点地带过脸颊,接着逆刮了一次,最后给蒋冬河上须后水。“好麻烦啊。”蒋冬河说。倪雪的动作很细致,也很耐心,有很多他平时根本不会注意到的步骤——看来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现在,他都比倪雪活得粗糙一些。繁琐的cao作过后,蒋冬河重新变得干干净净,就这样仰头安静地看着倪雪。倪雪对蒋冬河说了声“好了”,又忍不住说:“蒋冬河,你知道你这样看着像什么吗?”“什么?”倪雪笑道:“像一只大狗狗。”性格温顺、长得帅气的那种大狗狗,让倪雪想到蓝湾牧羊犬。这还是蒋冬河第一次被人这样形容。他觉得有些稀奇,不禁挑起一侧眉毛,接倪雪的话:“你像小猫。”“为什么?”“眼睛像。”蒋冬河认真地回答,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倪雪的眼睫毛,又用一根手指一点一点地描摹对方眼睛的轮廓——眼睛很大,圆润、饱满,眼角尖锐,眼尾高于眼头,有向上弯的弧度。“性格也像。”蒋冬河继续说,“心情好的时候就黏人撒娇,心情不好了就对人不理不睬,养不熟。你说话也像猫爪子挠人,有时候疼,有时候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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