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祁的君臣界限算不上泾渭分明,比不上前朝大魏严苛,上朝时皇帝坐着大臣跪着,也比不上狄族松散,君臣一堂,不论官职军衔,都乐乐呵呵地坐着。大祁有大祁的礼仪规矩,祁峟和众大臣暂时都很满意这个规矩。南越国王绝望地站在朝堂上,紧等慢等等不到一把椅子,心里逐渐绝望、麻木,气愤涌上他的头脑。但他到底当了十多年的王,耐力和心性比之一般人,都要强上个不少。他到底是压住了火气,只心里默默记下了大祁皇帝的实力和不屑,他发誓,有朝一日,定要血洗今日的耻辱,他做不到、他还有儿子、孙子,愚公移山尚可成功,他的大仇必定能报!祁峟不知道南越国王九曲十八褶的花花肠子,只让大太监小柚子一字一字地念南越国王送来的贡品名录,每念一声,就有一个个精致华美的漂亮宝贝被衣袂飘摇、美艳无双的南越侍女端到祁峟面前。祁峟满意地欣赏这些宝贝,瞧瞧这缂丝、这拧花、这雕工,看看这画技、这笔锋、这刀工,真不愧是南越皇族世代传承的稀世珍宝。祁峟毫不客气地收下礼物,他心情一时雀跃,就让南越侍女端着宝贝,围绕金銮殿走圈,祁峟立誓让他的每一个好大臣都近距离瞧瞧这些宝贝!皇帝在兴头上,大臣们也不好泼冷水,再说这珍宝实在稀罕,大家也都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南越皇族站在大殿中央,颇有些格格不入的尴尬。南越王后干巴巴地开口解围,道:“稀薄小礼,不成敬意,陛下喜欢就好。”祁峟心里本就警觉,他是少年天子,不是无知小儿,他当然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但,他即使不帮南越国王办事,他也合该享受这些东西。祁峟随手从侍女手中的托盘上取出一只粉水晶琉璃盏,晶莹剔透的粉色茶盏上雕刻着展翅欲飞的凤凰鸟、蓬松华丽的尾羽根根分明,祁峟喜欢得不得了。当即就把全套茶具交给小柚子,让小柚子给他安排上。本来他只是单纯为得到一套漂亮的茶具欢喜,却不小心瞧见了茶盏底部的刻字,“魏皇十年造”。魏皇十年,模棱两可的数据,祁峟大致回忆了下,这小东西应该是魏朝太|祖或太宗时代、宫廷造办处倾力打造的珍品。魏朝皇帝命数诡谲,在位超过十年的皇帝不超过三个,而一旦迈过十年这个坎,魏朝的皇帝最次也能有四十年的亲政岁月。至于为什么祁峟只考虑太|祖和太宗皇帝,原因也简单,魏朝第三位执政超过十年的皇帝是魏朝亡国之君,那个亡国之君审美奇葩,他只喜欢花里胡哨、富贵异常的金银珊瑚器。陶瓷?琉璃?琥珀?国库哪来的钱打造这些丑玩意,有这闲钱多打造几个金摆件它不香吗?
祁朝灭亡了魏朝,但祁峟对魏朝的行宫、珍宝都分外有好感,魏朝的皇帝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艺术大家,魏朝亡了。魏朝宗室皇族死的死跑的跑,魏廷的宝贝合该是他家的。结果,现在,南越就拿着魏朝的宝贝来供奉他?祁峟感到肉疼。南越的特产呢?海盐呢?直接送他百十来吨海盐多好,他很需要!他知道南越盛产美女,但美女有什么用,既不能长久的欣赏观看,也不好变现换钱,更不好随意赏赐……简直处处鸡肋。南越国王也不清楚祁峟脑子里的花花肠子,只觉得这个声名昏聩的小皇帝喜欢这些贡品,那小皇帝对他的亲近信任大概率能迅猛增长。也算是舍得了孩子套到了狼,不亏,不亏。只要小皇帝信任他,让他去安南剿匪,让他们南越的军队开进安南,也不消完全掌握安南,只消从安南狠狠捞上一笔快钱,他们南越就又能撑上年了。嗨,南越国王瞧了眼张扬恣睢、冷漠嗜血的大祁皇帝,心里直道同人不同命,瞧瞧他,再瞧瞧祁峟,他俩哪个不是天生皇帝命。从正宫娘娘肚子里爬出来,又是老大,稳稳地加封储君,又稳稳地登上帝位。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般顺利。可两人又有很大的区别,祁峟是祁朝的皇帝,祁朝再怎么败落,再怎么受制于狄国,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祁朝皇帝的小日子就是比他这南越国君的小日子好!至少不用每年写臣表!要是这个大祁皇帝在洒脱点,把割地赔钱只当是维护统治的手段,那这个大祁皇帝的一生简直是顺风顺水、毫无忧愁。南越国王不知为何想到了祁峟的父亲,大祁王朝的哀帝陛下,他与哀帝年岁相仿,又有共同的担忧,很是志趣相投。若是哀帝活着,他又何苦亲临大祁京都,他也没想干什么,无非是想名正言顺地去安南搜刮点钱,哀帝一定不会拒绝他这个“王弟”的小小请求。至于新帝,南越王隐晦地睨了眼祁峟,少年人身姿端方,神态俊朗,腰间别着寸把长的匕首。因为两人不熟的缘故,新帝大概率会拒绝他合理的请求。那少年皇帝对腰间悬挂的匕首极其珍爱,有意无意地就去抚摸把手上漂亮的宝石。那应该是颗黄橙橙的琥珀,南越国王眼神极好,一眼就看清了琥珀内部被完美封存的硕大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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