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商姑娘的法子,也是纸上谈兵,华而不实罢了。”商皎沉默不语,倒是夏妍主动替她开口解围,“缘何就是六个标准?”“把男女的差异隐掉,年龄标准只论成年与否,就只剩两个标准了。”“虽说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加冠是为成年,但为了减缓地方官吏的工作难度,把成年的界限卡在十二岁--以一大旬为界,也是合乎情理的。”祁峟赞许地瞥了眼夏妍,心里欣慰极了。便是女人的气力天生比男人小,女人们也不会嫌弃手中的土地多了烫手!就像人老了,吃不下饭了,干不动活了,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了,就像婴幼儿一样仰赖她人鼻息才能存活,也没人敢像对待婴孩一样对待老人。没办法,社会地位摆在哪儿,尊老爱幼,贪念钱财,是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的事。商熙也开口,他拱手抱拳,声音恭敬但不失严厉,“那敢问太后,如此一来,是按我朝旧例征收土地税,还是效仿先朝征收人丁税,亦或是双税并征,两者并行?”夏妍淡淡开口,也不恼怒商熙的冒犯,“自然是按照我朝旧例,单征土地税。”商皎紧跟着开口,“收了地税的同时当然不能征收人头税啦,横征暴敛要不得!”一群人吵闹,祁峟面上带着笑,心里却不轻松,土地分配的事情是扎在他心头的锐利的刺,又坚又硬,一日不得妥善处理,他就一日睡不好觉。商皎领了旨意,将今日的会谈记录成册,并将她的想法具体到点滴,写成折子;折子写好后,京官朝议修改,最终版抄录百份,通过快马与信鸽,运送至各地府县。地方府县测算好当地的数据后,再将折子运回京都。地方官们或殷切或惶恐不安地等待圣旨降临,然而陛下在收回折子后就不再关注此事,大家松口气的同时,也不敢完全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南的改革热闹有序的举行,富人的土地给了穷人,富人的奴隶恢复自由身……有地可种的百姓增多,绣房里的绣娘、织娘;泥瓦匠、杀猪匠、竹匠篾匠却也相对应少了一大片。祁淼森等人将此类现象写成折子交给祁峟,希望陛下和朝中大臣能注意到此事的不同寻常。按理说人人有地种、人人有粮吃的日子是富足幸福的;然而安南百姓的生活成本也高了不少,剃头、编制凳子、盖房子、修路、修堤坝……这些日常得不能再日常的琐事居然贵了一倍有余。归其原因,是匠人们不愿意干手艺活,回家务农了。商熙特意强调了“士农工商”的思想对百姓们择业的影响,他希望祁峟“劝课农桑,鼓励耕织”的同时,也能引导大家重视手工业生产。祁峟看折子的时候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二月二很快到来,祁峟在众人簇拥中去了神农祭坛,又在歌舞声中进行了神圣庄严的耕耤礼。祁峟是皇帝,大司农为他准备了最先进最高效率的犁具,开垦荒地的时候又快又省力……,祁峟在百姓的瞩目中,牵引着耕牛,一寸寸踏松土地。
少年天子玄色的衣袍朴素古典,绑在脑后的发快活摇晃……“小皇帝种地怎么不用金锄头。”“金子软啊,金锄头怎么挖得动地!”“老皇帝就是用金锄头种地的。”“皇帝的牛就是不一样啊,又精神又强壮。”“他用的犁也小巧轻便。”“我家连驴子都买不起。”“我们村上拢共就两头驴呢。”“别管那驴不驴,牛不牛的,你们看陛下用的那犁,木头做的。圆圆小小的,我们可以拥有啊!”“那犁真简便啊,套在我身上,我应该能轻松不少。”“那犁圆润小巧,套在我家牛身上,牛也省劲。”祁峟翻地松土的时候自然是没听见周遭的议论低语的;但当他闲下来,坐在田垄上休息,他的子民们羡慕、渴求的声音便止不住地往他耳朵里钻。“皇帝就是皇帝,皇帝种地都有牛用,哪像我们,套在牛身上的犁具架在我们身上。”“皇帝哪用自己种地,他躺在粮食堆上,一辈子都饿不死!”“我们这么多人种地养他呢!”农人们在祁峟面前闲话家常,他也不恼怒,只闷闷地接过小柚子递来的水,“庄子上没普及耕牛吗?”小柚子是穷苦出身,对农庄的事熟悉的不得了,“哪儿只是没有牛呀,骡子、驴那都是没有的。”“寻常农家哪里养的起畜生,不饿死人都是万幸。”祁峟心里烦闷,原来他的治下,百姓生活如此艰辛。他看了眼油光水滑的耕牛,牛背上披着镶金嵌玉的明黄色鞍鞯,淳朴的眼神汪汪地黑亮;他又看了眼佝偻着脊背,衣衫灰暗破败的老头。嘲笑似的摇头,对一旁走来的大司农说,“你看看,我养的牛,比人还要高贵,养尊处优的。”大司农陪笑,“陛下,您是至尊天子,他们是草民,不一样的。”祁峟心里酸涩,却也说不上由头,只讷讷道:“他们是天子的孩子。”大司农不笑了,他是正经的墨家仕子,他当然希望人人都吃饱饭、穿暖衣、活得轻松省力,但他做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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