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山空(五)罗网申牌时分,宋珪来到翠微阁,向完颜宁行礼后笑道:“陛下记挂公主体弱,怕来往定省中了暑气,命臣给公主送些香薷佩兰来。”完颜宁浅笑道:“些许小事,哪敢劳烦殿头亲自跑这一趟。”说罢便让宋珪坐,又叫宫人端来饮子。宋珪笑道:“守恒告诉臣,公主长夏无聊,想听故事,所以此来也是给公主解闷。公主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听忠臣良将的故事。”完颜宁闻言,想起当年牵着宋珪衣袖要他讲那侍卫故事的情景,不由莞尔问道:“是了,那人现今怎样了?殿头可知道?”宋珪想了一想,微微摇头道:“倒不曾听说。不过他兄长今年改驻商州,想来他也去了那里。那孩子人材品性都极好,再磨砺几年,必成大器。”完颜宁点点头,起身摒退左右,慢慢走到宋珪跟前,轻声道:“宋殿头,我有一事请教。”宋珪和言道:“臣知道,守恒已对臣说过了。公主想听仆散都尉什么时候的事?”完颜宁笑道:“就从郑王之事开始吧,我已备下葡萄渴水洞庭汤,给殿头润喉。”宋珪微笑着看她,目中隐隐有几分慈爱之色,笑道:“好,臣侥幸领赐。”他请完颜宁回座,自己也坐到她身前的杌子上,缓缓道:“仆散氏本是国朝九姓贵家,女有太/祖宣献皇后,男有都尉的祖父沂国武庄公仆散忠义,世宗皇帝极为倚重,将国公爷画像列于衍庆宫,配享庙廷祭祀,可谓满门显贵。到了都尉的父亲济国武肃公仆散揆,出仕便是奉御,尚韩国大长公主,一路升迁至兵部侍郎、刑部尚书。明昌初年,武肃公出任知临洮府事,因他刚直明断、治府有方,一时狱无冤滞、贼寇远遁、商旅畅通,章宗皇帝得知后,又晋他为河南路统军使。”“明昌四年,韩国大长公主的同母兄长郑王有谋篡之意,想求得武肃公麾下河南军为助,只是大长公主与武肃公行止端正,郑王不敢轻言拉拢。这时,郑王的另一位胞妹泽国公主提议,由她的驸马蒲剌睹为媒,想将郑王嫡女许配武肃公的嫡长子——也就是仆散都尉,武肃公拒不许婚,郑王便不敢再拉拢他了。后来,郑王被家奴告发谋反,章宗皇帝大怒,赐郑王、王妃、泽国公主自尽,其余人都被处死。武肃公虽未涉谋逆之事,也被落职除名,都尉那时才十七八岁,正在禁中任奉御,受牵连也一同被罢了职。”完颜宁纤眉微蹙,疑道:“武肃公一家就因为韩国大长公主的缘故,受到这样的牵连?”宋珪压低了声音道:“也不尽然,还有另外的缘故。武肃公早年间任殿前左卫将军时,因窃议政事,也曾被世宗皇帝罢职。后来郑王事发,又有人密奏天子,说武肃公曾经私下里评品宗室诸王,说郑王性善,静不好事,章宗皇帝闻奏后怒不可遏,没有论罪已是格外开恩了。”完颜宁心下暗忖:“我小时候常口没遮拦地议论朝政臧否人物,若不是嬷嬷看得紧,只怕早就被处死了。若武肃公真觉得郑王善静,又为何不愿联姻儿女,密奏之言本是孤证,孤证不立,许是攻讦也未可知,怎可尽信?舅父并非昏聩刚愎之君,冷静之后定会再起用仆散氏父子。”果然又听宋珪继续低声道:“没过多久,章宗皇帝又起用武肃公为将,数年间以战功迁官八阶,升为天德军节度使,镇守丰州。而都尉也被复召为奉御,尚邢国长公主。长主是章宗皇帝胞妹,自幼端庄知礼、贤名远播,下降之时,燕京百姓人人争睹,天子特许武肃公回京入谢,待礼成之后再返回军中。”完颜宁遥想当日邢国长公主下降的盛况,不觉怿然而笑,心道:“姨父姨母一个是将门虎子,一个是宗室淑女,青春年少,结发成婚,堪比‘公瑾当年,小乔初嫁’。可怜我娘却没有这样的福分。”她转念想起邢国长公主提起仆散安贞时飘忽的眼神,又沉吟道:“姑母出降后,与姑父可还和睦?”宋珪神色一滞,嘴角尴尬地抽了抽,完颜宁顿觉失言,长辈闺闼之事绝非小女儿家可以动问,更何况宋珪身为内侍长官,她登时正色道:“我一时失言,殿头莫怪。”宋珪摆摆手,慈和地道:“不要紧,公主还小,在臣这里多一言少一语的都不打紧。长主贤德,都尉英豪,自然没什么不睦。”完颜宁心中疑惑,打量宋珪神色却也不似有意隐瞒,只得先按下疑问,继续听他说道:“都尉尚主之后,便不再任奉御,转去做尚衣局的差使。到了泰和元年,大长公主薨逝,都尉丁母忧,三年孝满之后,起复为外州刺史,武肃公谢世后,章宗皇帝将他召回京中,任拱卫直都指挥使。”“陛下即位后,都尉又升作元帅左都监,贞祐二年,杨安儿的红袄军在山东攻城掠地,官军中竟无人能够抵御。陛下命都尉为山东路统军宣抚使,都尉到益都后,一战告捷,而后又次次大破贼军,接连收复登州、莱州、密州等州县,杀贼无数。到贞祐三年,杨安儿刘二祖等首恶都被击杀,几万被协从的百姓也都被招降,都尉因战功卓著,升作枢密副使。再往后的事,公主都是知道的了,只怕知道得比臣还详细些。”完颜宁笑道:“是。小时候我最喜欢听四驸马破贼的故事,呼敦哥哥常给我讲。”贞祐四年杨、李余党作乱,朝廷仍命仆散安贞招讨,连战皆克,杀贼九万人,降者三万余,获伪金银牌、器械甚众,来归且万人,尽皆安慰复业。兴定二年开始,皇帝出师伐宋,仆散安贞威震江淮。宋珪笑道:“小郎君好口齿,定比臣讲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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