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罢,众人一齐叫好,云舟站起来敛衽为礼,默默退到一旁,示意霓旌来弹奏。元好问握着霓旌一只小手,笑道:“姑娘再弹一曲吧,容我和霓旌再坐一会儿。”云舟欠身道:“是。元相公想听什么曲子?”元好问想了一想,笑道:“元某拙作雁丘词,不知姑娘可曾听说过?”云舟点点头,又抱着箜篌坐下来,两只纤纤素手在冰弦间灵动地盛开,宛如两朵辛夷悠悠绽放,姿态委实娴雅难传。前奏一过,云舟启唇缓缓唱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她的歌喉不比霓旌甜润,空灵清柔却又有过之,叫人闻歌起意,仿佛置身汾水之畔,眼见双雁之冢,哀叹一双比翼齐飞的德禽情深不寿。完颜鼎听到“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时,想起爱妻惨死,自己多年形影相吊千里辗转,一时触动情肠。完颜彝却想到早逝的父母,暗忖:“娘若不是为了我们兄弟俩,必定会奔赴阶州,随爹爹一同去了……不知将来我若战死沙场,可会有人如雁儿那般伤心么?”他不知为何,下意识地看了云舟一眼,转念一想,又觉可笑:“她最痛恨金军,死一个金人将领,又有什么可难过的?”一曲罢,席上诸人沉浸在各自的心事中,皆默默不语,元好问最先回过神,极赞道:“从前只知姑娘箜篌绝技,今日得聆歌喉,才晓得何谓穿云绕梁。鄙作得姑娘一唱,当真是朽木也生辉。”云舟低头微笑道:“元相公过誉了。霓旌妹妹喜爱元相公的诗词,奴常听她咏唱,所以学会了一些。”元好问也察觉出她今日圆融客气不似从前,却以为她经霓旌劝说放柔了性情,心中欢喜,笑道:“雁有礼、义、忠、信、贞五德,良佐为人忠孝礼义俱全,堪比鸿雁。”王渥也凑趣道:“不错,良佐性情忠贞,唯有征雁可以比拟。”完颜彝听他们竟当面说合,脸上登时红涨起来,云舟却始终神情淡漠,待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了,才客套地奉承道:“将军德望出众,令人钦佩。”元好问笑道:“姑娘当众指认葛宜翁滋扰百姓,重情重义,胆识过人,也同大雁一般。”云舟微微一怔,旋即低头笑道:“元相公折煞奴了。奴只是檐下燕雀,并非云中鸿鹄,万不敢与将军相提并论。”此言一出,席上几人皆是一愣,唯有完颜彝知她气性,并不以为异,心道:“你们这样拱火,她不生气才怪呢。”元好问与霓旌面面相觑,心中大急,当着完颜鼎却不敢相劝,只听云舟又抬头道:“说起葛宜翁,奴还有一事要禀。听闻葛宜翁伤势垂危,似有不治之象,他日夜记恨将军,嘱托妻子为他报仇,请将军及早提防。”完颜彝讶然道:“这事你如何得知?”云舟忽然微微一笑,柔声道:“奴每日送往迎来,客人们也不防着奴,要打听点事倒也不难。”霓旌闻言,几乎急出眼泪。完颜鼎与王渥对视了一眼,心中忖道:“她这话分明是拒人千里,看来仲泽误会了,她对陈和尚并非有情,只是敬他为人正直,不忍他被陷害而已。赎买她虽容易,可强扭的瓜不甜,还是劝小弟放开怀抱,另选淑女。”念及此,顿觉索然,站起身温和笑道:“多谢姑娘费心打听,我这就安排人去查访。先行一步了。”王渥也起身道:“我同商帅一起去吧。良佐,你陪裕之再坐一坐。”二人甫一离开,霓旌便扑过来哭道:“姐姐,你做什么呀?!”元好问叹了一口气,心想道:“这姑娘太过阴晴不定,连我也哄不住,何况良佐。与其日后常起嫌隙,倒不如就此作罢。”于是拉霓旌道:“别哭了,我有件东西送给你。”说着掏出锦盒,打开盒盖给她看,原来是一对琵琶样式的鎏金耳环,做工十分精细,连四根琴弦都清晰可见。霓旌又惊又喜,任由元好问轻手轻脚地帮她戴在耳上,感激地道:“元相公,多谢你,我好喜欢!”云舟在一旁望着她微笑,一眼也不看向完颜彝,元好问本想告诉她完颜彝也为她准备了礼物,见此情景便也不再提起。谁知完颜彝却一直记着兄长那句“姑娘家心细,她见其他姐妹有礼物自己却没有,岂不要难过”,径直走到云舟跟前,低头道:“我也买了件东西送你。”云舟神色一滞,转瞬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态度,笑道:“不敢叫将军破费。”完颜彝摇摇头,认真地道:“没有破费,才二十文钱,便宜得很。”元好问和霓旌几乎绝倒,云舟本已心如死灰,听到这话又生好奇,想知道他究竟买了什么。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油纸包,轻轻打开,再撕下糯米纸,从中拿出一个塑在竹签上的彩面人,向云舟笑道:“你瞧这个仙女,是不是有些像你?”云舟怔怔地看着面人,忽然掉下泪来,完颜彝唬了一跳,忙道:“怎么了?”云舟不答,眼泪却如滚珠一般落得愈急了,完颜彝不知所措,转头看向元好问求助,霓旌上前柔声道:“姐姐,你先别哭,有什么难过的事,慢慢告诉将军。”完颜彝也劝道:“你不喜欢,扔了就是,莫再哭了。”云舟捂着脸泣道:“将军恕罪,奴方才想起小时候玩面人的情景,一时失态了。”霓旌奇道:“小时候?姐姐记起来啦?”并向完颜彝解释道:“奴和姐姐结拜的时候曾问过她家乡故里,可她说连姓氏父母家山往事都不记得了。”元好问见状,笑道:“你晚些再问吧,咱们去你房里说说话。”霓旌会意,柔声道:“姐姐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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