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里没有宵禁,宁宁和柳琢春从尚品香出来时,正值月上柳梢头,街面上许多小娘子斜伴出游,迎面遇上俊俏的小公子,隔着帷帽脸颊便羞的通红,念念不舍地走出好远,才敢托小侍细细打听年龄几何、家室婚配又如何。
还没出润芳街,柳琢春怀里便多了好几支石榴花,多是女郎们心动下随手攀折的,正衬出少年郎濯风漱雪的容貌,更惹得满街春风浮动了。
宁宁觉得很新奇,平时总和柳琢春去国子监附近的几条街市,倒没机会见到这么些热情的小娘子。
“祸、水。”
偏头睨着眉头微蹙的少年,宁宁逗弄似地笑起来,抽过他怀里的一支石榴花,簪在了柳琢春耳边。
玉面红花,少年脸颊到耳畔像是被花枝染上了一层胭脂,凤眼横波,他有些无措又有些恼怒地瞪了眼身边的女郎:“没良心的,有这空闲来打趣哥哥,倒不见你替哥哥拦一拦。”
“为什么要拦?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阿春生得一副好颜色,难不成还吝啬得不许旁人多看几眼?赏识一番?”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柳琢春望着宁宁戏谑的眼睛,脸上薄红褪尽,像是被兜头到了一盆冷水,眼神湿漉漉得可怜,面上一片冰冷无情,不肯露怯。
“呵,你真可笑。我做什么要去猜你的心思?”宁宁见他生气,不明所以,冷笑一声索性背过身往人群里走,也不管柳琢春抱着一堆花能不能追上来。
夜晚的人群像一片沸腾的水,宁宁钻进去闻着香粉瓜果的味道,郁气散了些,正好又走到花萼楼前,京都许多小娘子会在这儿挑选衣裳、脂粉、首饰,宁宁挤出人群,在台阶上等了一会不见柳琢春人影,心想多半是怄气回府了。
还白月光呢!
分明就是河豚!河豚!一戳就变气鼓鼓,宁宁心里不忿,正好店门口老板娘又招呼她进店逛一逛,于是转身她又进了花萼楼,只留人群中东冲西撞的小公子一个背影,满地的石榴花便踩进泥里,正像他的脸色一般颓败。
“怎么方才见女郎不开心?可是有什么心事?”
老板娘是个精明的商人,从宁宁的穿着便隐隐猜出她的身家,于是难免多分了心,陪着她温声闲聊,倒真像是知心的姐姐似的。
宁宁自觉没什么避讳的,便一边心不在焉地试着口脂,一边抱怨:“唉,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有一个小郎君你知道吗?总是和我怄气,去找他时,他说不合礼数。真不找他了,他又说我没良心。合着道理都是他那边的呗!”
“哈哈哈这倒是有趣”老板娘摇着团扇,不禁被逗笑了,心想这对小情人倒像是性别调换了似的,古怪之余却实在可爱。
“还有呢!”宁宁见有人应和自己,更憋不住,索性坐在店里,倒豆子似的抱怨不停:“今晚明明我都把人给哄得掉眼泪了,结果刚才从尚品香出来,不过是几个小娘子见他生得漂亮,便折了几枝石榴花送给他。我打趣几句,嘿,他却骂我没良心!巧娘,你说我怎么没良心了?”
这话一出,倒不止巧娘了,店里的客人也忍不住笑了出声,放下手里的首饰围到宁宁身边。
“看小女郎生得挺机灵的,怎的这事儿上如此迟钝?”
巧娘轻轻点了下宁宁的额角,无奈解释:“那小郎君心思多半是个曲折细腻的,你自然要多体谅他些”
“等等,”另一个小娘子忽然打断巧娘,捏着裙角激动地问宁宁:“这小郎君生得可好看?”
咕咚。
宁宁想了想柳琢春欺霜赛雪的清艳面容,点了点头,诚恳道:“京中绝色。”
“好了,那可以体谅他了,巧娘你继续说!”小娘子重重舒了口气,眼睛兴奋地直发光。
巧娘嗔了她一眼,又转向宁宁,接着说:“这郎君若是性子敏感,咳咳咳,又如此貌美,那女郎便把他当做娇气些的内室哄着嘛,我且问你,若是你是夫君,在外游学时家中娘子来信说自己病了,但不劳你担忧,那你可就真不回去?”
“当然不能!要不回去估计见面好一通要闹呢。”
小娘子们笑作一团,推攘着宁宁嬉笑:“这你倒体贴,若妹妹是个郎君,姐姐们都嫁与你就好了。”
“嘻嘻,娘子们软玉温香,嫁我一个朽木,可是委屈了。”宁宁也不羞,眼眸弯弯地攀上巧娘的胳膊撒娇。
“不正经,”巧娘笑着嗔她,继续问她:“那今晚呢,且说若是你的内室被男子当时示爱,你做夫君的可醋不醋?生不生气?”
吃醋?
宁宁光听着舌尖便不由地冒出一股酸味,一个激灵起身,也顾不上打招呼,拿上方才随手挑的衣裳和首饰,又多付了几锭银子,直冲到街上,逆着人群往回走。
“唉,你这孩子,话还没说完,又火急火燎地去哪?”
“来不及了!巧娘,我回去捡老婆!有空带他来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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