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珏抬头,看了眼明晃晃的太阳。早吗?好像是挺早的。沈庭珏伸了个懒腰:“我今日要去国子监,不能睡太晚,皇上虽恩准我闲时听学,但学堂毕竟是学堂,尊师重道不可忘。”冯管家乐呵呵,极为欣慰。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冯管家叫来下人,一连串吩咐,妥善备好去国子监的东西,又亲自给沈庭珏挑了件黛青色宽袍,悉心熨烫一番,容不得有半点褶子。对于冯管家来说,每日把小公子打扮得精致漂亮,闪瞎众人的眼,是他作为一个管家义不容辞的责任。沈庭珏是天子格外恩准的插班生,地位非比寻常,张祭酒听见下属通报人来了,赶忙扔下手中要务,前去迎接,结果被沈府的老管家拉着手一通嘱咐,活像刘备托孤诸葛亮。张祭酒神情逐渐麻木,心道,这老管家八成有病。你家公子只是得空来听学而已,搞哪门子生离死别的托孤戏码。沈庭珏似乎也听不下去,打断:“我要进去了。”冯管家的嘱咐还没说完,砸吧嘴,有些遗憾:“好吧,那老奴就先回去了,您自个儿小心些,要是被人欺负了,记得去找皇上和长公主告状,添油加醋哭得惨些。”沈庭珏拍拍胸口,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我懂。”张祭酒:“……。”这是能说的吗?国子监坐北朝南,延袤十里,前院东侧有敬持门与孔庙相通,构成“左庙右学”,内设六堂为讲习之所:正义、崇志、广业、修道、诚心、率性。“通晓《四书》但对于经类典籍不通者,就要去正义堂、崇志堂、广业堂听学,继而可升修道堂、诚心堂,之后若通过考察,便可以升到文率性堂。”张祭酒领着沈庭珏熟悉各处,大致解释一番:“今上登基后,实行新政,将宗室子弟与勋贵子弟听学的太学堂编入国子监,意为集思广益,故而,六馆如今多了一个太学,前边那几个学堂,招收的都是五品到八品官员的孩子,还有就是通过乡试的举人,沈公子,你看你要去哪个?”沈庭珏看他,虚心请教:“祭酒大人觉得呢?”张祭酒捋捋胡须:“您可读过四书五经?”沈庭珏十分实诚:“没有,我在府里只看话本,而且我字识得不多,话本都得冯管家念给我听。”张祭酒:“……。”不是吧?
给司业送礼沈庭珏说完后,怕他觉得自已一无是处,及时找补:“我虽文采不行,但近来我发现自已体内蕴藏浑厚内力,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耍两招。”张祭酒看着他气沉丹田抬起手,作势要往一旁的石碑劈去,眼角一跳,急忙出声:“我信我信!”这座“成贤碑”可是先帝斥资打造的,劈坏了得完犊子。沈庭珏没了表现的机会,遗憾叹气:“好吧。”张祭酒松了口气,捏捏眉心,想了想,建议道:“你若是进了太学堂,怕是跟不上进度,要不就……”“无妨,去太学堂便好。”沈庭珏迷之自信:“我天赋异禀,学问这种东西,肯定一点就通。”张祭酒一噎,无话可说。成吧,你对自已有信心就行。细想起来,沈庭珏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大字不识几个,却能明目张胆通过着关系户进来的学生。张祭酒不由多看了沈庭珏两眼,身形清瘦,打眼一瞧就弱不禁风得很,竟还妄想徒手劈碑,况且,适才那位冯管家千叮咛万嘱咐,说他家公子脑子有病,千万刺激不得,无论何事都要顺着他意思来。要命。皇上这分明是弄了尊活祖宗进来。太学堂。老先生嗓门极好,讲了半个多时辰的儒学,声音依旧清晰宏亮,不见半分沙哑,底下学生听得头一点一点的,困得要命,却又不得不强撑着眼皮。授课的老先生名叫陶文之,寒门子弟出身,二十三岁时中了探花,得以声名大噪。萧庭烨启蒙后,一开始便是受这位陶老先生的教诲,后来自请上奏要去国子监念书时,顺带提了一嘴陶文之,道他满腹经纶,博览古今,不应被自已一人所独占,表示愿与诸生共享,同领盛世训导之政。承桓帝见着太子小小年纪如此懂事,心中欣慰,大手一挥准了,让陶文之进国子监当司业。那时的太学堂全是一群屁大点儿的皇子皇孙,成天只知玩耍打架,根本没几个能让人省心的。陶文之天天忙着拿戒尺追在他们后头打,嗓门一吼能震懵一大半,横生白发三千丈,简直要恨透了太子,几番提出“致仕颐养天年”,皆被承桓帝驳回,给他加授大学土虚衔,硬是把人强留在太学堂。张祭酒带着沈庭珏进了太学堂,引他走到陶文之面前,介绍道:“这位便是陶文之陶司业。”沈庭珏上前,规规矩矩行礼:“学生沈庭珏,见过陶司业。”态度恭敬,挑不出半点错。陶文之眯了眯浑浊的眼,盯着沈庭珏打量片刻,抚须点头,张了张嘴,正欲说话,却见沈庭珏从广袖里拿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很是老练地塞到了他怀里:“小小薄礼,略表心意,以后还请陶司业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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