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烨的手指沿着茶盏拨了拨:“穷山恶水才出刁民,南四郡一向治理有方,过往考评皆是优异,怎么今年就突然冒出了土匪呢?莫不是之前的都察使收了银子往兜里一揣,便在考评上划了个勾?”谢阁老就知道他不是个善茬,极快接话:“都察考评至关重要,都察使再糊涂,想必也不会为了一些身外之物,便拿身家性命去赌,况且天子脚下也常有盗乱等事发生,地方县郡,出了些刁民,也不足为奇。”萧寒烨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富贵险中求,入朝为官,谁还不是为了名利?扯什么天子脚下也不太平,少跟孤在这儿打马虎眼,南四郡土匪一事,既需调兵遣将去镇压,也要派文官去查,孤倒是要瞧瞧,治理有方的地儿是如何养出土匪来。”空气安静了会,褚阁老捋捋胡须:“殿下言之有理,那就派……”萧寒烨直接打断:“薛栾锦在御史台任职,做的就是各地外勤,熟悉如何与地方的牛鬼蛇神打交道,派他去督查,最是合适不过。”近几年来,薛栾锦的资历都很不错,只等年尾的考评呈报上来,谢阁老就能把他调去芜洲,守着商路大道,执掌东北马粮道及商队过境关卡。那可是一份肥差。眼上正是升迁的紧要关头,若是此时外派,太子虎视眈眈,薛栾锦于芜洲怕是要无缘了。再者,南四郡底下盘根错杂,说不清的事儿也多,薛栾锦又在那边没威信,去了若是稳不住,反遭各方牵制,搞不好要交代进去,如此一来,辛苦培养的一颗棋子,就得废了。谢阁老皱了皱眉:“御史人手稀缺,薛栾锦忙着查田税,脱不开身……”萧寒烨把茶盏“哐当”搁桌上,用力过猛,茶水浇湿一旁的奏折。谢阁老下意识停顿,眉头紧皱。萧寒烨轻笑一声:“怎么,孤如今连调派个人出去,都做不了主么?”太子的强势自从他帮着理政来,就越来越显露无疑,鲜少有人能顶得住,就连皇上,如今也做不了他的主。一众官员面面相觑。太子办事雷厉风行,命内侍端来笔墨纸砚,当场拟好调令手谕,吹干笔墨,从广袖里拿出储君印章盖上,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有备而来。萧寒烨瞧了眼神色晦暗不明的谢阁老,哼笑一声,愉悦离开。海东青横穿万顷苍茫,在唳声里俯冲向下,落在了萧寒烨的肩头,揪着他的衣料,把湿漉漉的爪子蹭干净。萧寒烨“啧”了声,给它媷平羽毛,带着它去了禁军大营。——————沈庭珏到侍卫司值房已是申时三刻,对于自已又迟到这件事,沈庭珏表现得从容淡定,一大堆零嘴就能把底下的兵哄骗得心花怒放。连涑cao练了半天的兵,累得满头大汗,正用凉水冲脚,见沈庭珏裹得跟只蝉蛹似的出现,不由好笑:“大人这么畏寒的吗?”
沈庭珏扯了扯狐裘:“我娘盯得紧,不穿多点得逼我灌一肚子鹿茸汤,没办法。”连涑羡慕:“真好。”鹿茸汤啊,可不是想喝就能有的。连涑问:“长公主还缺儿子吗?”沈庭珏毫不客气:“就你这样的大老粗,倒贴给我娘,她都不要。”连涑捂着心口,很是打击。沈庭珏挂好腰牌,带着下属出去巡街,雨已经停歇下来,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派热闹景象,暗七撤掉了黑巾蒙面,做护卫打扮跟在沈庭珏身后,一时适应不来这种人多见光的日子,同手同脚的,浑身紧绷。沈庭珏看不过去,给他买了支糖葫芦:“放轻松,绷那么紧干嘛?呐,请你吃糖葫芦,你应该没吃过吧?”暗七确实没吃过,但又不好意思在大街上吃这种小孩子才会吃的东西,搓搓手:“要不,属下还是躲暗处”余下的话,皆被塞到嘴里的糖葫芦给堵了回去。“我又不需要暗卫。”沈庭珏勾住他肩膀:“跟我混,保你吃香喝辣。”连涑急忙凑过去,挤眉弄眼:“那属下呢?”沈庭珏摸了摸腰间,发现今天没带附庸风雅的折扇,只好作罢,挑眉:“你最近多出来的两斤肉,那可都是我进侍卫司后,让你吃出来的。”连涑嘿嘿笑起来,没注意旁边有人,不小心与对方撞了下肩膀,转头看去,发现那人是虎啸营的都指挥使,赵志晁。赵志晁啐了一口,口气犯冲:“他娘的,你没长眼是吗?”连涑语气也不怎么好:“长了,可惜我眼里只看得见人。”沈庭珏头一回听见大大咧咧的都虞侯阴阳怪气地说话,顿觉新奇,视线饶有兴味地在两人身上。赵志晁注意到他的目光,侧头看去,瞧了眼他的腰牌,颔了颔首,冲他缓缓勾起嘴角:“这位就是相府公子吧?赵某还未恭喜沈公子高升呢,这一上来就当了个指挥使,着实深得圣宠,不像有些人,在都虞侯位置坐了几年,却怎么也爬不上去。”他这话一语双关,明嘲暗讽沈庭珏借势上位,又带着几分挑拨是非的意思,企图激起连涑心中的不甘。连涑这些天在沈庭珏的豪爽和武力征服之下,那股不甘劲儿早就过去了,深觉侍卫司能迎来沈庭珏这尊财神爷简直是天大的福气,巴不得把人好生供着,闻言气血上头,凶神恶煞,撸起袖子就要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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