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建十三局正在建高楼,农民工蹲在地上吃盒饭。宝月穿着小裙子踩着坡跟凉鞋跑到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廉生正跟其他工人一起蹲在地上扒拉一次性餐盒里的一只鱼头。
宝月径直上去找到他,说你上回给我家安的玻璃不稳,我爸叫我找你去重安。廉生从蹲着的地上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眼前这个洋气的姑娘。他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多看几眼就好像形同犯罪。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吗?宝月扯了扯他沾灰的脏袖子,无意中揭露出他手上一条十厘米长的疤。廉生这才赶紧答应着,随后跑去跟师父说明情况,师父点头后,他就跟着宝月走了。
廉生跟着宝月到她新家里去,进门后宝月不急着让他去安窗户,反而亲切热情地给他端上一盘洗得水绿晶晶的葡萄,说,你先吃,吃好了再干。廉生师父不允许他们这些小工去占主人家的便宜,别说吃东西,就是喝水也得等师父点头的。他慌忙拒绝,没想到宝月也是个犟骨头,两人都倔强地推拉,结果盘子翻到在地上,几颗熟透了的脱落出来的圆粒葡萄砸到宝月裸露的脚趾上。廉生脸热发烫,手忙脚乱地蹲身替宝月捡葡萄。宝月则抱着双臂嬉笑着站在一边,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犟呢,吃个葡萄要你命一样。
宝月家的新房子装修得差不多的时候,廉生也早被宝月骗到手里去了。两人的幽会通常定在周末,去看场电影吃顿饭。宝月喜欢依靠在廉生怀里的那种安全感,她喜欢廉生抱着她,低头吻她,她还喜欢挑逗完他后看他下身羞耻地顶起来的样子。廉生没想到宝月看着很乖,内里却这么坏。宝月便总是攀着他的胳膊笑道,人都是多面的,我这面也就只有你知道而已嘛。
第一次做爱后,看到廉生胳膊上的疤,宝月就忍不住问起来。廉生看了看那陈年旧伤,说没什么,就是初中的时候去餐饮后厨打工,片鱼的时候弄的。片鱼是什么?宝月缺乏社会生活经验,难以想象。
廉生说,就是把鱼切成片,片鱼的时候,刀子片到了手上,哗啦啦地淌血,缝了十几针。宝月倒吸一口冷气,她这辈子还不知道缝针是什么滋味呢。然后她很快心情变得黯淡下来,她知道她跟廉生是有多大的差距,在她一直安安心心住在学校的象牙塔里读书的时候,廉生早都出入社会忍受生活的各种毒打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家装新房,不是因为她爱上他的眼睛和他的身体,不是因为她的放纵和任性,她跟他原本就只是两条平行线而已,宝月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没有尽头的歧路。
宝月呆呆望着廉生给她吹完头发后光着身子去那只玫红色的马桶上撒尿。她忽然想到看过的av里男演员把女演员摁倒在差不多艳俗的马桶上哼哧哼哧地做爱,忽然恍然大悟,原来马桶还有这个功能呢。然后她忽然一下子就笑了。
廉生扯了几张卫生纸,擦干下面,回头见宝月扶着床栏杆笑得后仰,问你笑什么?宝月说,没什么,笑你屁股长得还蛮好看的嘛。廉生也跟她学得油起来,回头道,咋,你也想上我?宝月咯咯笑起来,说我才不想呢,我只是想,你外形条件这么好,要是再读个大学,那不知道多少女孩子追你呢。学历当然是廉生难以言喻的隐痛,廉生有些无奈地说,我家没那个条件,再说,我讨厌学习,学习一直很差,我没有读书的信心和能力。
宝月有些迷惘地望着她的小情人回到她身边。曾经她有过那样疯狂和冒险的想法,她想人是可以变的嘛,人是可以被塑造的嘛,就像女娲造人一样,她也可以慢慢培养廉生的内涵嘛,让他看起来能够匹配得上她,赶得上她——然后她就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她让他多读书,但他不喜欢读书,连最通俗的都不愿意读一读;她喜欢电影,可他只喜欢电影解说,她带他看的那些让她热泪盈眶的电影,他总是昏昏欲睡;她喜欢让他陪她画画,可他总是在等她的时候烦躁地摩挲裤腿,不知道那些画有什么意思……
宝月紧紧地闭上眼睛,轻轻依偎在廉生怀里。廉生对她来说,就是一具聊以慰藉的漂亮空壳,而她对廉生来说,是永远也不能被他理解的一个美丽高深神秘莫测却没什么用处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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