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分钟后,他缓过神来,抬起头远眺,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道影子。等那道剪影再走近些,他才看清楚来人是谁,缓缓地从嗓子里挤出几个短音,艰涩道:“顾主任。”顾十鸢穿了身长风衣,深色的直筒裤,不茍言笑的时候眼神有点冷,气质和宋卿有点像,偏生了双桃花眼,一旦开口说话,那双眼便灵动起来,自带柔和特效。“欸,是你啊。”顾十鸢脚步微顿,左臂弯抱了个不大的纸箱子,胳肢窝下面夹了本蓝色的活页夹。徐文渊受宠若惊道:“顾主任认识我?”顾十鸢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上次宋卿的样品不是你送来的?”“是我,顾主任说的是苍南山的水样。”徐文渊连忙道。“那就是你了。”顾十鸢笑了笑,伸手按了电梯,廊道里的自动感应灯亮了,温和的灯光中和了她五官的冷艳。徐文渊见她按的是高楼层的电梯,试探道:“顾主任是来找组长的吗?”啧,小伙子话好密。顾十鸢有点不耐烦,淡淡地应了声,恰好电梯门开了,便走进去疯狂按关门键,抬眸对上对方视线的时候礼貌地弯了下唇角。实数实话,她有点轻微社恐,而且对男性过敏,特别是这种需要前人栽树的小奶狗,她打心底里不想接触。技术部的办公室在三十层以下,三十层以上才需要使用高楼层电梯,而那上面的办公室都是些职级比较高的领导。徐文渊脑子里闪过些什么东西,一下子没抓住。电梯在三十五层开了门,廊道里铺了灰色的地毯,今天周五大家下班都很早,只有路过秘书处的时候还有几台电脑还亮着灯。顾十鸢站在一间没有铭牌的办公室门口,紧贴着隔壁的总工办,她推开了门,扑出来淡淡木材受潮的味儿,“啧,建筑物不住人是不行,你前任才离职不到俩月吧。”宋卿不搭理她的揶揄,弯腰抱起一迭蓝壳的技术报告,衬衣袖子被挽到手肘处,露出小叶紫檀的手串。“宋总,你要出家了?!”顾十鸢啪嗒一下把纸箱子搁在原木色的办公桌上,连带着上面放的其他东西都颤了一下。宋卿眼睑微垂,不动声色地扯了下袖子,才问:“你怎么来了?”顾十鸢不大乐意,嗤笑一声,“哟,不欢迎我?”宋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说:“确实。”顾十鸢:“”
顾十鸢被噎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没撑住,“哦,也不知道谁哦,没事儿和人签什么恋爱契约,笑死个人了。”这事儿怪不得顾十鸢,能发现这么私密的东西,纯属是乌龙事件。陪专家组巡查这档子事,不光宋卿参加了,检测院的顾主任也去了,连轴转了一周,每天晚上都有商业应酬,基本不到凌晨酒会不散场。不管是那个院的老师,还是这个学校的教授,都是些新闻报道上的熟脸,宋卿和顾十鸢根本没有开口拒绝的理由。前几天还好,顾十鸢勉强还撑得住,最后两天胃病犯了,宋卿帮她承受了大半的压力。昨天晚上刚把专家组送上车,宋卿淡淡颔首,礼貌地嘱咐了司机注意行驶安全,汽车尾气都还没散干净呢,她下一秒就抱着路边的电线杆睡着了。顾十鸢一阵无语,但也知道宋卿的酒品,叫了个代驾,两个人好不容易合力把宋卿架到车里,系上安全带。“小姐,青山公馆是吧。”“是,稍微开慢点。”油门刚轰了一脚,宋卿突然睁开眼,脊背挺得笔直,认真地看着旁边,说:“我的外套呢?”“什么外套?你出门就没穿外套。”顾十鸢想了想。宋卿微微蹙起了眉头,按住了方向盘,眼神执拗,“顾十鸢,是一件风衣。”顾十鸢可有可无地“嗯”了声,良久之后才严谨地摇摇头,“宋小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顾十鸢。”宋卿按住代驾的小臂,半个小时过去了,车没往前挪动一米。车里两个漂亮女人对视着,代驾首先败下阵来,抿了抿唇,弱弱道:“小姐,要不然——”“行,犟驴。”顾十鸢气笑了,翻了翻后排空间,车门“砰”一声关上,最后在后备箱的袋子里找到了宋卿口中所说的黑色风衣,她泄愤似的把衣服揉成皱巴巴的一团,扔到了宋卿膝盖上,“来来来,你的外套。”她边说边笑,额头突突地疼,挥了下手,说:“帅哥,耽误你时间了,到了青山公馆给你加钱。”代驾小哥儿自然乐见其成,笑呵呵地说:“等一等也没事儿的,顾客就是上帝嘛。”车终于启动了,顾十鸢降下了两侧的车窗,入夜的凉风拂进来,裹挟着府南河湿润的水汽,她往旁边瞄了一眼,冷笑道:“找什么呢?”“契约。”宋卿声音清且浅,坐得很端正,冷冽得像雪后青松,脊柱稍微往下弯,却遮掩不住那股迎面而来的孤冷。“呵。”顾十鸢轻轻笑了声,几分钟后听见一声“找到了。”“一天恋爱契约,甲方宋卿,乙方约定如下”这次的嗓音除了清,还有一种雀跃,如果用一种场景来描述的话,就像是春冬交替,结冰的冷泉突然叮咚,枯黄的树梢发了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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