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那位从容不迫的医生,我真不知道他如果看到那个家伙会露出什么样的恐惧表情。
我的主治医生不知道,现在他的背后站着困扰我多时的梦魇,那个恐怖的都市传说之一的八尺大人。
他在刚才起就在这个房间。在这炎热夏日头戴黑色礼帽身着黑色套装的丧服,全身上下笼罩着阴森的黑色气场,240公分的身高俯视着那位戴着圆框平光眼镜的精神科医生。
那种可怖的压迫感,这位忍足医生完全没感觉到吗?在他站在饮水机前为我倒水时,八尺大人正俯下身朝着他笑,那个“kyakya”的笑声萦绕在他的耳畔,而他似乎完全没听见。
八尺大人,他终究还是没有听我的话,还是闯进了诊所内的心理咨询室。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或许是提醒这位善良的医生不被八尺大人从二楼丢下去而摔死。
“幸村君?幸村君?”
忍足呼唤着我的名字,见我意识终于回来,他推了推眼镜:“您刚才是在回忆以前的事吗?”
我有点苦恼,如果我实话实说告知忍足医生,“八尺大人就站在医生您的身后。”他会怎么想?肯定会认为我除了拥有被害妄想症以外还有其他症状吧,或许再严重点我可能还会被迫住院,集中管理。
我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刚刚只是走神了。不好意思。”
“现在您可以说说八尺大人的故事吗?”医生回礼似的对我露出笑容,说实话,戴着圆框眼镜的他眯眼笑起来像一匹受过高等教育的狼,虽然看起来有点阴险,但很像儿童绘本里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的狼。
我咽了咽口水,并不是医生“和善”的笑容让我紧张,而是他身后的八尺大人,他也在笑着,就像昭和时期玩具工厂生产的娃娃残次品嘴角咧出笑容,明明跟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笑,但只要我跟别人在一起时,八尺大人总会露出诡异的笑容。
对于讲述我和八尺大人的故事,我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原本深深刻在我身上的痛苦记忆,必须在每个医生面前,反复揭开我身上的伤疤。他们听完故事后那淡然又装作理解的模样令我鄙视,时间一长在讲述这段回忆我也不会难受了,一切都变麻木起来。无所谓了。
在这个月工作的赶稿结束后,我的责任编辑井上守递给我了一张名片,说名片上的这位是着名精神科医生榊太郎先生的弟子。听说在就读医学院时就被称为“天才”。我本想拒绝治疗,却被井上编辑的一番话改变了打算。“幸村老师,强行支撑太久的话我们大家都会担心的。在您画的最新篇章时,除了我,其他读者也能从您笔下的角色注意到您的精神状况。”在这种责任编辑关心含带“威胁”的话语中,我才会来与这位忍足医生会面。
每时每刻,那个八尺大人总会在我的身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他很不喜欢我去心理咨询室,更讨厌我去见精神科医生。有一次,他差点当着全院所有人的面将曾经为我治疗的医生徒手掐死,幸亏我故意在他面前逃跑了,他才不得不放下那个医生去追寻我。但我也不理解,为什么在我生气的时候,他会像个犯错的孩子那样安安静静地听着我的诉说。几个月前我刚结束了题材为少女漫画的连载,和编辑部的人一起庆祝后,我也喝了酒。因为酒精的缘故,我在酒会上抱怨了几句:“八尺大人天天不让我去看医生。”虽然被编剧部的人当做醉话,但八尺大人居然记住了我说的话,从那以后,我再去心理咨询室时,他变得收敛,没有那些过激的伤害无辜之人的行为,对我来说就是谢天谢地了。
或许这次八尺大人也听到了井上编辑的话,因此对我的新主治医生有了危机感。在我过来诊所的路上,他居然像一只玩偶大熊那样抱着我,纠缠着我差点迟到。情急之中我对他说:“你如果不让我去看医生就是在害我。”八尺大人破天荒地放开了我,不过他仍跟随我来到诊所。在我进入诊所前,我看了他一眼,就像不受控制的恶犬突然懂得人心一般,乖乖地一动不动地站在诊所外。若有人能看见八尺大人,一定会被那尊巨大的人形“看门犬”吓一跳的。
当我气喘吁吁的来到心理咨询室时,为了主治医生的生命着想,我没在他允许下就跑到了窗边。当我拉开窗帘往下看的那一刻,我与八尺大人的眼神交汇。虽然心理咨询室在二楼,但是八尺大人的身高摆在那,二楼一点安全都没有。本是邪祟鬼怪的他也完全能穿墙而入进入咨询室内。至少他没进来,我当时是那样想。结果,我还是疏忽了他对我的控制,只要我不在他的身边他就焦躁得要发狂,在他敲打心理咨询室的玻璃窗时,我就知道他要进来了——
“幸村君,幸村精市君,可以听见我说话吗?”
忍足又呼唤了我的名字,我又走神了。“啊,抱歉,医生。”我回过神,突然想起忍足医生还有约会,或许现在他的内心也很煎熬,还要陪着笑脸听我诉说遇鬼的事。
看着桌上放着的录音笔,一顿一顿地闪耀着红色的光,一切都会被录下来。我深吸一口气,危襟正坐:“一切开端都要从我五岁那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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