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军——”吴细妹忽地惊呼,声音里透着恐惧。微弱的灯光下,顺着她的手指,他看见了桌子上的东西。一只沾血的旧手机。正是他丢在停车场的那只手机。他来了,他找到这里了,他带走了曹天保,带走了他唯一的儿子。“叮铃铃——”电话突然响了,单调的铃声循坏在黑暗之中。“别——”吴细妹慌忙阻拦,可曹小军走过去,冲她比了个“嘘”。他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已经别无选择。电话接通了,谁也没说话,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异声响。曹小军心中苦笑,这场景就像他打给他那晚一样。他攥着电话,忍着没有开口,手却控制不住地抖。到底是对面先开了腔。“小军,咱哥俩算兄弟吗?”是他的声音,一样的台词。曹小军咬紧牙,不说话。“你愿意帮我个忙吗?”曹小军依旧沉默,听着电话那头的戏文。“如果你信我,只管照着我说的去做,可以吗?”一模一样,那晚的他也是如此说的,只是如今,两人的角色全然掉了个个儿。“我知道你在听,曹小军,别他妈跟我装死了。”电话那头微微提高了声调。“如果你想要曹天保回家,那就帮我送样东西吧。”“什么?”曹小军终于开了口,本想强装出份镇静,可声音却意外的哑涩。“尸体。”电话那头轻轻一笑,那是属于倪向东的笑声,真正的倪向东。奸邪,狡诈,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谁的都行,你的,或者吴细妹的,嘿,你俩自己选。” 夜奔“我给你们两个地点,一个是哭岛上的船厂,一个是城西边的工地。我会带着他去其中的一处,至于是哪一处,由着你们去猜。”曹小军捏住手机,愤恨地磨着牙,胸口快速起伏。“一小时后,如果见不到人,我便动手。”吴细妹跳着脚要去抢电话,被他一胳膊挡下。“东子,我们的事情我们解决,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可电话那头的人,却并未理会他的质问,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至于谁去哪里,你们自个儿选,要是哪个碰上我了,那就是命,怨不得别人。当然,你俩大可以继续扮演夫妻同心,两人跑一个地方,不过别怪我没有提醒,时间有限,要是赌错了,那就等着收尸吧。”“你等等——”“记住,一小时为限。倒计时,开始。”“喂——”电话挂断,空旷阴冷的水泥屋里,只剩下他的呼吸,她的抽泣。远处响起几声爆竹,那是无忧无虑的人们在提早庆祝新年的到来。曹小军扭头望向吴细妹,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根本不必开口。两人几乎是同时冲向楼梯,向下飞奔。楼道里回荡着他们跌跌撞撞的脚步,层层扩散,似是追命的鼓点。哭岛是琴岛对岸的一处荒岛,上世纪九十年代,曾修建过一座大型造船厂,不过时移势迁,早已废弃。后来岛上陆续出过几起命案,众人便更加避之不及,如今山高树密,人烟凋零。而他提到的城西工地,他们也知道特指的哪一个。相传那块风水不好,施工过程中总是出人命,怎么也封不了顶,一连几次,项目就被搁置了下来,对外只宣称是资金出了点问题,可民间各种谣言疯传,成了声名狼藉的鬼楼。两处地点皆为不吉,一东一西,恰好都是40多分钟的路程,一个小时根本不够来回奔走。想必“东子”早已布好了局,他就是要让二人分头行动,他要让他们自己决定,谁生谁死。
曹小军奔在前,吴细妹跟在后,也是疯魔一般地跑,然而脑子却一片混沌,心底无忧无喜,竟忆起许多不相干的来。她想起曹小军第一次煲的汤,居然把糖错当成盐巴撒进去,一整锅鸡汤甜的发腻。她想起去年生日,他和儿子一起送的名牌裙子,自己不舍得穿,整整齐齐的叠放在衣橱下面,连吊牌都没来得及剪。对了,厨房窗外还晒着准备过年吃的腊肠,这几日不在家,不知会不会被野猫叼了去。电费交了么?别再欠了钱,给冰箱给断了电。里面还冻着最后一块巧克力,天保一直闹着吃,早知道就提早给他了——点点滴滴的碎片径自翻涌上来,吴细妹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对生命还有这么多的贪恋与不舍。人真的好奇怪,只有在快要死的时候,才会思考起怎么活。来琴岛许多年,她和曹小军几乎不曾享受过什么,除了打工的地方,他们基本没去别处逛过。人人都说这座海滨小城风景如画,他们有那么多没去看过的美景,当时总想着日后会有时机,等天保病好,等再攒些钱,等天气暖和,等——她胡乱想着,就是不肯去面对眼前的现实。可容不得她再逃避,转眼间,二人已经跑到楼下的围栏,何去何从,现在必须做出个决断。“我去船厂,你去工地。”曹小军的脸隐在月色之下,只有一双眼,晶晶亮的。“我总感觉,东子一定在船厂躲着,我去跟他谈。”“咱俩一起去——”“不,”他摇头,“不敢赌,如果赌错了,我们会怨自己一辈子。”“好,那我去工地。”他点点头,转身就要走,吴细妹忽地攥住他的手,紧紧攥住,直攥的指节泛白。“小军——”她咬紧牙,直直望向他,眼里包着泪。她本想躲开他的眼,可心底又似乎是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端详的机会。不知为何,她觉得与这个男人共度的日日夜夜,都像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离别。然而离别真的到来时,所有的肝肠寸断又全一股脑的哽在了嘴边,能吐出来的,只有一句淡淡的话。“万要小心。”“你也是。”嘱咐完了,她仍舍不得松开,抖着声音,故作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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