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张照片他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拍的了。但这些照片都被人用手机拍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存在相册里。一直到现在。最顶上,自定义的相册名是:喜欢的人。不是讨厌,不是憎恶。用的词是喜欢。因为这个明确的两个字,他再难找到任何推脱的借口。云词拿着手机的手彻底僵住。和虞寻合宿后,所有让他怀疑过的瞬间在此刻全部重新冒了出来。黑色头像,网名,游戏账号,手机密码,见义勇为,早饭……一个接一个。还有今天傍晚,下意识看他的视线,没问出口的问题。紧接着冒出来的,是上次包厢里的那段对话。——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最后是三个字。——不能说。他这回不只是人麻了,他感觉似乎有细微的电流从手指指尖一路往上蹿,最后汇聚在大脑里炸开。消防通道的门半敞着,外面的风不断吹进来。寒风吹得人清醒很多,云词感觉到搭在他肩上的手忽然变得沉了,他意识到什么,侧过头,果然对上虞寻恢复清明的、慌乱晦暗的眼神。云词移开眼,几乎失去组织语言的能力。他内心手足无措地沉默了很长时间。“你喜欢的人,”云词拿着手机,打破漫长的沉默,不知道该怎么接着说下去,“……是我?”虞寻开始后悔今天晚上为什么要喝那些酒。想藏的。但是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藏得住。就算最近刻意回避,再如何不想被他发现异常,以敌对的身份藏住了一切也还是会从所有遮不住的缝隙里逃出来。身后的风把他吹清醒了很多,虞寻的视线不知该不该落在他身上,像今天吃饭的时候一样,渴求想知道他的反应,又害怕知道。最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是你。”虞寻喜欢他。虞。寻。喜。欢。他。……在今晚之前, 云词一直坚定地认为,他和虞寻是互相讨厌的。他应该是虞寻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可虞寻喜欢的人是他。
纵然有太多曾被曲解过的蛛丝马迹,但喜欢这个词摆在他面前, 他还是很懵, 外面的寒风不断吹着, 钻进过他半敞着的大衣外套。“你喝多了,”云词清醒了些, 把虞寻的手从肩上拽下来,后面的话他都说得异常艰难,“如果想作弄我, 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这个相册也可能是他提前设置好的。故意给他设套, 就想看他失态。云词逃无可逃地, 试图从这个意外事件里找出一点缝隙好让自己钻出去。尽管这个缝隙实在太牵强。然而虞寻垂着手说:“酒已经醒了。”“我现在很清醒, 小词。”小词。从上次那通电话试探后,他很少再叫这个昵称。虞寻的确很清醒。酒精的作用已经不再是让人的头脑昏沉眩晕,呈现出另一种作用, 开始放大某些感受,让内心最真实最想说的话不顾一切地浮现出来。他顺着撕破的口子——这道或许一直横在那里,终于撕破的口子, 自暴自弃般地、比起再把它缝合上,继续掩盖起来, 像以前那样装作没事接他的话“是啊我故意的,我作弄你, 是不是被我骗到了”, 那种放大后的, 无法自控的感受让他选择将其彻底撕开。他不想否认。不想说自己不喜欢他。明明很喜欢, 是喜欢了很久, 一直放在心底的人。他阖了下眼,心跳快得比在餐桌上等待他宣判时更甚,他张了张嘴,哑然地说:“没有作弄你。”他声音低下去,却无比认真:“不是恶作剧。”云词拽开他的手后,两人不再是之前凑近的姿势,此刻面对面站着,虞寻说话时盯着他的眼睛,眼里没有往日的戏谑,也没有平时那种什么都不当回事的散漫。相反的,他整个人都很紧绷。好几次试图说点什么,又好像艰难得根本说不出口。“一直都是你,”虞寻最后说,“也一直没想让你知道。”云词抓住他话里的重点:“一直。”他停顿了一下,意识到话一旦说到这,有些东西就彻底在两人面前撕开了:“一直是什么意思。”虞寻:“高二开始。”云词相信他是真的没醉了,说话前后逻辑严丝合缝。他明明没喝酒,大脑却眩晕般的“嗡”了一声。他半天才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高中。高中你应该讨厌我。”虞寻:“虽然说过,你也没信,但最开始确实是意外,我跟流子找错人,后来想说清楚,已经讲不清了。”他想到高一那一年:“再之后,和你打起来也只是觉得有点意思。”至于为什么,从什么时候。那次见义勇为起是个节点。他发现这个隔壁班班长其实压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淡又傲气的外表下,意外地透出些正派和“乖巧”。有种别扭的反差。再之后,就是无数个类似假期网吧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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