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计划一旦涉及到人皇,他心底深处,总是会有些挣扎的声音。
他跟人类有过很好的时光。那艘承载遗书的飞船,那些迎接他降临的幸存者,那些与苦难抗争的科学家,那些在驾驶舱内嘶吼的畸形的战士——
那些在深渊里永远不会见到的热烈光火。
正因被深深打动过,接踵而来的背叛才会更加令人无法容忍。
圣洛斐斯甚至怀疑人皇有给他下达诅咒的能力。
否则如何解释为什么每回他与人皇见面后,就总是很难集中精神力?
他甚至想起那次把尼禄捆缚在祭坛上,内心就已有过一次隐秘的动摇。
或许诅咒是从那时开始生效的……
也可能更早,他不知道。
他发誓他将证明这一点……
他会证实尼禄身上存留人类几千年未变的劣根性,狠狠撕毁那副高尚的面具。
面具下的那副嘴脸,绝对会跟审判台前的人类同样丑恶。
『我不要听这些故事了。尼禄,我要听关于你的事情。』
白发圣子说。
他趴在尼禄手边,睁着纯粹而无辜的眼,雪白的发丝流淌到溪水里去。
『……我?』
不知为何,在这种小要求上对圣洛斐斯予取予求的银发皇帝,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
『我好像没有什么可说的。跟你在圣宫可以消遣的玩意相比,我的日程乏味许多。』
白发圣子:『那么就告诉我你的过去。告诉我你小时候遇到我前在做什么,遇到我后又做了什么。』
……是什么塑造了你?坚决捍卫人类这种卑劣存在的帝王?
会是垃圾残渣,癞蛤蟆的皮,或是阴沟里的蛆虫吗?
圣洛斐斯想。
他今天已经是第三次在使用精神力时走神了,而每次走神,都是因为想起尼禄说“我改变了它”时的模样——那个静默燃烧的眼神。
他恨透了再被人类莫名其妙掣肘,非要找个由头打破僵局不可。
『我只是认为它不像其他故事那样圆满。』
尼禄说,
『或许你不会爱听。』
……圣洛斐斯没能在他的过去中找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
强大的白狮家族,世代镇守草原王国,结果被最亲密的伙伴背叛,不仅病重的狮王被屠戮,几只幼崽也被残忍咬杀。
最小的幼狮从王国逃离,踏上孤苦的流浪生涯。
没有圣洛斐斯想挖掘的阴暗面。
没有尼禄具备诅咒能力的罪证。
整个故事只有漫长的苦难,一个接一个离去的同伴,永远遍体鳞伤的幼狮。
最终幼狮于荆棘中爬行至王都,杀死了叛徒,夺回王座。
是苦难塑造出人类的帝王。
而不是垃圾残渣、癞蛤蟆的皮,或阴沟里的蛆虫。
『我没能理解。』
尼禄:『你没能理解什么?』
『你杀死了叛徒,其实早已经完成了复仇。而且你还比谁都要更早得知帝国被虫族攻陷的‘命运’。为什么你不能放手离开?』
白发圣子说,语调有圣洛斐斯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恼火,
『你甚至还把几个预言里会杀死你的人放在身边……如果只带着财宝和挑选的人离开,再去别的地方建立一个新国,你还是能当皇帝,而且更舒心——至少虫族会来处理你说的什么大贵族。』
尼禄的红眸迟滞地眨了两下;
他明显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方案,也没料到居然会由纯善的帝国圣子说出。
他打量对方,迟疑地问:『是我给你挑选的书……掺了什么导向不良的内容吗?』
白发圣子:『……我不知道。有些……有些书的配角,好像就会这样做。』
『那么他是错的。』尼禄说,『君主永远不会背弃自己的帝国。无法坚定捍卫帝国的君主,没有资格戴上卡厄西斯的皇冠。』
『但又是谁决定由你戴上皇冠?』
圣洛斐斯本意是想质问人皇,为何非要背负这任谁来看都过于沉重的命运——为何……作为一个人类,非要是人类拯救他?
但就见面前的人皇眉心一蹙,蓦地垂下眼眸,唇线也轻微绷紧了。
『是的。唯独这件事,是我一意孤行。』
良久,他才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
『或许表面看来,是帝国需要一名君主;但实际上,是我深深地需要帝国。』
了解尼禄的过去,对圣洛斐斯的走神状况没有什么改善。
圣洛斐斯的审判之心正在逐渐模糊。
反倒在某种隐秘的探究欲上,他开始越陷越深。
他坚信自己是在收集这位拯救者的“罪证”,好让他能问心无愧地推进屠杀计划。
以至于竟一时想不起来,在首次降临地球时,他曾有过完全一模一样的探究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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