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美酒的是一盏金制酒器,名金叵罗,在还未汉化改革之前,敕勒川仍遗存杀仇敌之头,以作为酒器的习俗。
那时,大燕军中,每个将士都有一串骷髅手串,用以记录割下人头的多寡,彰显军功战绩。
牧民们说,赫连骧的手串足可以绕敕勒川一周。
而这个金叵罗,便是赫连骧生擒西凉名将石天卓后,系其两脚于驾马之上,顿曳杀之,名匠漆其头颅为饮器,献给她生辰的贺礼。
慕容迦叶当时既感叹于工匠的雕工巧妙,又觉得手段过于残忍,有失人道,始终不愿意使用。几个月后,她便下令废止了这项习俗,即便是水火不容的仇敌,也是可敬的对手,士可杀不可辱,然而却还是将这个略有惊悚的生辰礼物珍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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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虽成合围之势,但却暗藏玄机,稍有不慎便会被黑子突破,斡扎朵嘴角含笑,观棋不语,默默给慕容迦叶斟满了酒。
元璞看着那金叵罗,意味深长道:“太后戒酒已有半年了,今日再拿起,昔日的克制,恐怕功亏一篑啊!”
慕容迦叶喝得已经醺醺然:“不戒酒还不知道,此物竟然如此之好,既可怡情,又可浇愁,何必苦苦戒掉?实在是愚蠢。”
“是离娄王烂泥扶不上墙,担不住太后对他的信重,太后头痛病未愈,不宜饮酒!”
“你觉得哀家喝酒是因为赫连骧?乱臣贼子罢了,他还不值得哀家挂怀,”慕容迦叶故作轻松地一笑,忽然将手中的黑色棋子重重一敲:“元卿,你输了。”
元璞如梦初醒地看向棋盘,自己的白子已到了穷途末路的终局,连忙赧然地作揖:“一子错,满盘皆输,还是太后棋高一着,微臣甘拜下风!”心中却仍观着棋面,回味着如何走到了这一步始料未及的死路。
“胡说,小时候,你就是个做围棋国手的料,每每对弈,总是你赢,我当了皇后以后,你就再没有赢过我,难道我的棋术在当了皇后以后就突然有了长进?”慕容迦叶
“并非臣有意退让,”元璞,“臣忝与太后棋逢对手,下得真真酣畅,输赢倒在其次了。”
“哀家从宫闱争斗中杀出来,又一路战到了朝堂上,论斗,论博弈,没哪个人比我更擅长了,不过如今,身居高位,只把这下棋当作解闷儿的游戏罢了。”
元璞恳切道:“太后是天生的弈者,棋风大开大合,纵横捭阖,每一步都极有远见。”
“你可别总是恭维我了!我耳朵都出茧子了!”慕容迦叶托着腮,笑逐颜开,“说起来,我与你颇有渊源,儿时为邻,两家族世交不浅,童年时,几乎日日作伴,直到我入宫,才与你渐渐疏远,再度相见,却是在多年后的朝堂了。”
元璞一怔,支吾道:“正是!”他恍惚——二人的缘分,不止如此,元璞乃是拓跋家族遗脉,因迎合慕容迦叶汉话改革,更姓为元,他便是慕容迦叶当初的未婚夫,二人曾打得火热,海誓山盟已经许下,若不是她临阵脱逃,父亲慕容敦如不久后又突然悔婚,把她送入宫中献给突尔炽天可汗,说不定,此时的二人正举案齐眉,已经儿女成行也未可知,可是这些往事已经被漫长岁月掩埋,如今,为人主的她从不提及,为人臣的他也只能哽咽在喉咙中,不敢妄语。
慕容迦叶瞧着那胜局,棋子在灯火下透出幽幽的光晕,不禁出了神:“急景流年都一瞬,往事前欢,未免萦方寸。”
元璞突然斗胆,将金叵罗中的酒水倒入茶盅,轻轻地碰了上去:“仔细数来,臣与太后相识,已有整整二十六载了。”
慕容迦叶先提起话茬,却似乎无意叙旧,从漫漶的回忆中抽出神来,话锋一转:“你说,你我二人棋术相当,只因我为位尊者,所以执白先下,本就占得先机,谈何公平?”
元璞自知失言,深深一揖:“太后天命尊贵,是北国之主,与太后对弈,乃是微臣的荣幸!”他十分知趣,终于明白慕容迦叶即使记得二人的年少渊源,就因为自己污点——拓跋家族因涉嫌暴动而族灭,他们的那一桩前尘往事也随之成为禁忌,慕容迦叶没有责怪他,已经是给足他脸面。
“天命尊贵,其实也开怀不到哪儿去,因为赫连骧的谋逆,哀家快要被顾命大臣的口水淹死了,”慕容迦叶莞尔,话锋一转:“元卿可愿意倾力臂助哀家到底,将这桩谋逆案查个水落石出?”
元璞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试图掩饰心中的慌乱:“分内之事,万死不辞。”
“赫连骧的事儿,迟迟没有进展,你早些想出一副猛|药来!”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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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回合下来,慕容迦叶胜多输少,元璞棋风犀利,始终不敢占据上风,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略逊一筹。
慕容迦叶施施然问:“元卿,这么多年了,听闻你中馈犹虚,怎么也没续个弦?”眼帘低垂,目光飞转,意味十分暧昧。
元璞被看得不大自在:“算命的说,微臣是克妻的命,还是孤身一人为好。”
慕容迦叶将冰凉的手覆在元璞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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