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惹的茶停在嘴边,不满的眸光看过来。尹节?夺城时,他出力了吗?“清平官是汉人,弄栋这地方,常和汉官打交道,他比你强。”各罗苏很直率。“他是汉人,你也信他?”“我相信尹师傅。”阿普说。达惹皱眉。看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封尹节为弄栋节度的事,兴许就是他的意思。达惹微笑起来,“好小子,连你也防着我?”阿普没事人一样笑,“姑姑,弄栋算什么?弹丸大点的寨子。后头还有戎州、姚州,蜀王的老巢呢。“达惹呷了口茶,很干脆地说:“阿哥你说了算。“各罗苏靠在围屏上,筋骨松弛下来了。他怕跟狡诈的女人打交道,诏佐萨萨是一个,阿妹达惹是另一个。拥着温暖厚实的虎皮,各罗苏如释重负地宣布了另一个消息,“过两天,我要召集毕摩和六族的家主,把骠信的位子传给阿普笃慕。”他笑起来,“婚事,该办了。”阿普望着达惹的脸,没有说话。“阿普做骠信,我不反对。”达惹漫不经心地,把茶碗往矮几上一撂,“婚事,再说吧!”“姑姑。”阿普叫住她,带点懊恼。达惹睨着他,“阿普,当初在碧鸡山我说过的话,你做到了吗?”她冷哼一声,“你以为阿姹心里有你,姑姑的话就不管用了?“阿普严肃起来,“姑姑,阿苏死了,阿达只有我一个了。“一个死了的阿苏拉则,让阿普的心变硬了,不再轻易地对施浪家言听计从。达惹淡淡道:“不错,而段家,已经家破人亡了。”“阿妹。”各罗苏掀开虎皮,起身了。在山林里称霸多年的百兽之王,失了自己的地盘,总是有点萧索、迟疑的。还有信上没提的消息,他本想瞒着达惹,这会也忍不住吐露了,“阿苏拉则养大的那个孩子,进了长安的皇宫。皇甫达奚借这个机会,要给段平翻案。”达惹一怔,厌恶地说:“不是给段家翻案,是为了给皇甫家翻案——被段平牵连这么多年,他心里冤着呢。”达惹跟皇甫家也反目成仇了。各罗苏心头一喜,“也难说没有安抚你的意思。”达惹咯咯笑起来,“拿什么安抚我?给死人封官进爵?一个虚名,他们以为我稀罕吗?”她将头一扬,“阿普,你小时候不是说过,要打到蜀地、长安,把李家皇帝的脑袋砍下来,祭拜哀牢山的山神?好孩子,你比你阿达强,姑姑等着你呢!”“姑姑,”达惹对各罗苏的不屑一顾,让阿普不快了,“弄栋的事,皇帝要把阿达治罪。”那封怒气冲天的诏书,直斥各罗苏背恩忘义,贪得无厌,褫夺了云南王的爵位,命各罗苏即刻前往汉地,拜见蜀王,面陈其罪。达惹仔细听着,一点没害怕的意思,还惊异地笑起来,“等了几个月,不过是叫你去请罪?果然是汉人,功夫都在嘴上。”她冲各罗苏皱眉,“阿哥,难道你真去,给那个毛都没长齐的蜀王下跪?”比起达惹的尖刻,各罗苏显得很老成平和,“阿妹,蜀王府和剑川节度手下的精兵,不下五万,不是你嘴巴一张一合,就能打到蜀地去的。我去跪一跪,叫汉人放下防心,不也是在帮你?”达惹侧身看着他,表情很凝重。 “阿哥,你说了算。”话还是那个话,可她的语气,头回有了点温顺的意思。各罗苏兄妹在政事厅里密议蜀王府之行,阿普一路找到了府外,看见了凤凰树下的阿姹。自从在施浪家打过嘴仗,萨萨看到阿姹就没有好脸色,阿姹索性不再踏进各罗苏的王府。她一出现,娃子们都被绊住了脚。木呷握着新锻的刀,炫耀地耍了几招,他和阿姹从小就有交情,可以明目张胆地拉扯阿姹的手,“你试试。”交到阿姹手上,他又吓唬她,“小心,上头淬了蝎子毒。”阿普用靴子把一只踱步的红雉踢开,走过去,脸上挂着点笑。娃子们瞬间老实了,祭山神会上,所有人都看到了,阿普和阿姹是一对。木呷可不怕他,两个人太熟了,有时候,木呷仿佛还有点要和他别苗头的意思。拾起一截凤凰树枝,木呷冲阿姹笑,“你用刀,我用树枝,看你能不能打赢我。”阿姹把刀握在手里,回眸看了阿普一眼,又看一眼,从头到脚地打量。阿普揪住衣领,一把给木呷搡开了,“为什么用树枝?看不起女人吗?”他故意说,然后把腰间的刀也拔了出来——那是当初让汉人皇帝爱不释手的爨刀,阿普对着阿姹,随意地举起了刀,他知道她跟施浪家的娃子们学了几招,“来呀,看你能不能打赢我。”阿姹把木呷的刀翻来覆去看了看,蝎子毒她知道,死不了人,但一沾上,能瘙痒好几天。她放了心,抬手就往阿普肩膀上劈,阿普侧身躲过了。娃子们跟前,未来的骠信是不能输的,可他在逗她玩似的,只格挡,不进攻。娃子们打起调笑的呼哨来了,木呷忽然出声了,他看见阿普玩够了,收了刀,把胸口坦然地展开了,“阿姹,刺他心口!”阿普的脸色猛然变了,明晃晃的薄刃,逼近了华贵的锦袍,“锵”的一声响,阿普的动作很快,横刀把她挡住了——他受过致命伤,对这种偷袭的杀招很警惕。阿姹手上力气不小,刀尖把翻领上的花纹刺透了。阿姹虎口一震,阿普反手狠狠一击,木呷的刀砸在了地上。刀刃豁口了,阿普扯下抹额,靴底踩了上去,踢到木呷面前,说:“哪家铁匠铺子打的?废刀。”木呷悻悻地捡起自己的刀。阿普转身走了一步,不见阿姹,他扭头看她,“走啊,姑姑要回施浪了。”阿姹站在马旁边,说:“我手麻了。”阿普把刀系回腰里,扶着阿姹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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