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月人继续讲了起来,“起先尚服局送的那件舞衣,图案状似凤凰,月人想只有皇后娘娘才配用凤凰,哪怕只是相似也万万要不得的,这才执意退换。说来也怪月人愚笨,不喜与人攀谈,以致进宫这段时间,竟不知贵妃娘娘闺名,因此,身上这件舞衣送来时,未曾察觉问题,直到适才去换舞衣时,得苏尚寝提醒,方晓得其中厉害。”“那这图案上的雨,就是绿竹和青萝所为了?”杭皇后猜测。“正是。绿竹擅丹青,妾便托她按照妾的心愿作画,奈何一时之间不好找来笔墨,幸得青萝机智,送来了水果,才算解决了这墨的问题。”杭皇后笑道:“吾听得越来越奇了,水果如何解决墨的问题呢?”“娘娘有所不知,咱们的果盘里有个山荸荠的水果,也叫肉算盘。”月人说着,自果盘里拈起一只小果,那小果呈紫黑色,有板栗那么大,果身上长着六条小芽,宛若六条腿,状如蜘蛛,因此民间也称它为蜘蛛果。“这种水果产自云贵,皮薄肉厚,汁水颜色也偏重。青萝隶属尚寝局的司苑司,每日里和这些进献的水果打交道,对它们再熟悉不过,因此情急之下,想到用它的汁液来充当墨水。”“这个小机灵鬼。”朱祁钰眸带笑意,吩咐一旁的兴安:“召她们进来。”“是。”片刻之后,青萝、绿竹跟着兴安来至殿内,恭敬行礼。“见过万岁,见过各位娘娘。”朱祁钰道:“难得你们二人随机应变心思灵巧,说吧,想要点什么奖赏?”二人对视一眼,青萝开口道:“为月人姐姐分忧,原是奴婢分内之事,不好讨什么奖赏,万岁若真想赏奴婢——”青萝摸摸自己肚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如赏盘吃的,填填奴婢这呱呱叫的肚子。”她说着话,目光却扫向朱祁钰案上的饮食,看见那碟黄澄澄的大闸蟹时,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这副馋嘴模样落在朱祁钰眼中,他笑了一下,指了指那盘大闸蟹:“好,朕就赏你这盘大闸蟹。”“哎,别——”青萝连忙出声阻止。“为何?”朱祁钰奇道,“你不是馋它么?”“唉。”青萝叹气,“奴婢是馋它,可奴婢也是个无福的,从小到大,只要吃上一口海鲜,身上就会冒出红疹,严重的时候还会晕倒呢。所以奴婢也只能馋馋,绝不能尝。”古代虽没有过敏一说,却存在这种症状,在座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耳闻,因此听她一说,便能理解。朱祁钰点点头,看向自己案上食物,正准备给她再挑一盘时,下方的青萝忽然打了个喷嚏。“啊切。”
“罢了,这上面的菜都凉了。”朱祁钰摇摇头,含笑望向青萝,“冬季寒冷,你们在外面当值辛苦,朕让尚食局给你们做桌热乎的,好好暖暖身子。”“万岁,不如就让她们坐我旁边吧。”月人提议。“允了,赐座。”“谢万岁。”青萝、绿竹行过礼后,来至月人桌前,已有内侍搬了两张椅子来,月人笑着给她们端了盘糕点。“先吃点水塔糕垫垫肚。”“嗯。”青萝、绿竹坐下,拿起糕点往嘴里塞,月人给她们又是递水又是递帕,与真姐妹无异。朱祁钰望着她们三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微微笑道:“朕的后宫,真如这般和睦友善就好了。”杭皇后瞥了他一眼,又轻轻揉起太阳穴:“妾愚钝,有一事想不明白。沐婕妤三人才入宫不久,不知贵妃闺名,也在情理之中。但长阳宫里的那些宫女,可都是贵妃安排过去的,还有尚仪局的司乐女官,更是柳尚仪教出来的强将——”她淡淡的扫向柳尚仪,黛眉轻挑:“这么些个人,就没有一个想到提醒沐婕妤吗?嗯?”她的语气轻极,透着久病的虚弱,却力有千钧,击得唐贵妃心里一阵发虚。柳尚仪扑通一声跪下,朗声道:“长阳宫的宫人是奴婢选的,司乐女官也是奴婢派的,都是奴婢失职,愿领皇后娘娘责罚。”“柳尚仪言重了。”杭皇后笑得端庄大方,“你是贵妃的左膀右臂,要罚也是贵妃罚,不干吾的事。吾只是唏嘘,若苏尚寝没有及时发现问题,若青萝、绿竹没想到解决之法,沐婕妤的辩词,会有几个人信呢?”“一场误会嘛,沐婕妤长了嘴,咱们也长了耳,一边说一边听,大家一起侍奉万岁,都是自家姐妹,必不会为难于她,哪有不信的道理?”唐贵妃截过话头,两片薄唇勾出讽笑,“皇后娘娘会有此疑问,难道您是不信吗?”“吾信不信不重要。”杭皇后不慌不忙的转向朱祁钰,笑问:“关键是万岁,您——会信吗?”戏唱到这里,朱祁钰已猜出怎么回事,炯炯目光望向唐贵妃,沉着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贵妃常常伴朕左右,对朕的脾性了如指掌,不如贵妃来说说,盛怒之下,朕会不会信?”唐贵妃的气势立即蔫儿了,低声道:“万岁疼爱婕妤,自是会信。”“好,好得很呐。”朱祁钰哼地一笑,“贵妃果然了解朕,只可惜心思全用在了朕这里,对六宫的管理上反倒接连失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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