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拍了拍马结实的肌肉,马甩了甩油青的尾巴,诺大鼻孔在赵令悦头上转着,哼出腥臭的白气,让她一阵恶寒。“这马性子是烈了些,却也讲究缘分,它调皮着呢,就喜欢女人,你要不上去试试?”赵令悦沉默了,她刚进宫陪赵绣读书时,曾骑马摔下地磕到脑袋,躺了三天三夜才好,所以马技在皇子公主里才一直不如人。更别提她现在两天没吃饭,又如何能够驾驭住,这匹足足比她高上两倍的公马怕不是路上便要摔死。“赵姑娘去不去,不去便算了。”宋兮打量她的孱弱身板,也怕她出意外,自己反当了恶人。将马一牵就要溜,赵令悦在他背后叫住他。“宋横班,且慢。”宋兮脖子被一股力猛然提了一下,预感不妙。他转过身呵呵了几声,装傻道:“还是算了,郎将最近忙,确实忙!等不忙了,我就催他回来看姑娘。”“不用了,我有要紧事,今天就要见他。”她退后了一步,双手交握,站在阴天的庇佑下,抬眼审视这匹高马。“我骑。”“呃”宋兮忙开动脑子,想了个对策,“要不这样,你骑我的,我骑它,我们换一换。这一路上泥路多——”“不必换,我就骑它。”她过来,从宋兮手里拿走牵引绳。宋兮鼻尖擦过一阵带香的凉意,有些汉子的面热,反而真的不敢放手了,跟她抢牵绳,急的省去称呼,“不是,等会儿你真的会骑马吗?”“我不记得了。”赵令悦也装傻到底。她抬高手,可十七岁的身段能有多高,踮脚伸到最长,才勉强摸到几缕潮湿的马鬃。“秋明,你将桌上的果子端出来,我喂给它些。”此次,同六艘粮船一同到了邵军营地的,还有一时荣极的修远候宇文平敬。“父子”二人行于马上点兵,在操练场上转了一圈,耳边都是将士们整齐激烈的操拳嘶吼——邵军强身不论阴晴,每日必去外衣,不避烈日,不躲雨水。宇文平敬一拉缰绳,示意邵梵跟他去走走。二人围绕着辽阔的河岸拍马漫步,草长莺飞,青黄的新生蔓草湿润,马脚踏出一串水珠,惊起水面成双的蜻蜓。“你如今身份大白,要不要改回祖姓。”“不用了。这也是我母亲的姓氏,她人已不在,我得她以命换一命,不该改。”“嗯,”宇文平敬也不多管他,“那就权当纪念了。”
邵梵提到,“侯爷,老侯爷的官匾也在粮船上?”赵晟成了新主,也曾跟宇文平敬商量过要不要为宇文家改封。碍于他们辅佐的赵晟位子得来不正,最后也是和他的名字一样,顺归前朝粉饰太平,没有改。只跟赵晟讨了个给宇文通的追谥,造了牌匾,开船之前也赐下来了。“那御赐牌匾我已派人送回了陇西。”宇文平敬的面上露出一丝开怀的笑意。“只可惜我没有空亲自回陇西,明日要即刻回去复命,不便半路改道。马上就要清明节了吧,等打完这场仗,随我回趟陇西,我已看好了一块山水宝地,届时你陪我,将他老人家迁去长眠,风光一场。”宇文通死后因陇西被赵洲打压,不能张扬,最终只能草草下葬,在当时落了一身笑柄,这让宇文平敬这个很好面子的男人,一直存有心结。邵梵点头,眼前忽然大亮。他一仰头,玻璃珠一般的漆黑瞳孔泛着光泽。似是印证宇文平敬的话,阴郁湿冷的天际云层破开,刺出光晕和几束亮光,暖意加身,邵梵才真正扯出一丝笑,“天晴了。”宇文平敬看着他,想起初见时他乞丐般肮脏的模样,跟欺负他的人争抢他母亲的镯子,那镯子还被人故意摔得粉碎。便有意道:“如若你家当初没有事变,继承家权随你父亲历练,你定早早在沙场闯出一番大名堂了,成为整个大辉最风光霁月的少年将军!都是赵洲耽误了你。”宇文平敬着力提醒他家仇国恨,让他谨记他对赵洲的憎恶,和宇文家的恩惠,要他永远效忠。邵梵听着,浅笑了浅笑,不置可否,“回去吧。”马踏步到了一处松软的沙丘,插着几根绑碎步的木棍,远处一片清冷的密林。他提醒,“前面都是乱葬岗,我们打到这里来时,一些来不及处理的当地洲军,就堆在那里就地掩埋。”宇文平敬便笑,“你还怕鬼?”“侯爷说笑了,鬼有什么可怕?”邵梵看来一眼,伸出一只手,请他打马回营,“倒不如朝廷里几个文官的口诛笔伐更来的杀人不见血。”宇文平敬拉缰绳的手一顿,邵梵神色恢复严谨,“王献在朝廷,还顶得住吗?”“你眼线倒是真不少。”王献改革,手底下带着的都是如他一样的年轻文官,才干一绝奈何年轻不够服人。更何况万事开头难,改革是一种拨乱反正,必然要大刀阔斧才能出效果。不痛不痒的,只是换汤不换药,达不到王献等人的目的。于是,整治朝堂沉疴成了一种必要的行事激进,自然也遭至郑慎郑党和保守派的剧烈抨击和反对。赵晟每日下朝,便会被群臣拖堂,央着讨个说法,赵晟又是个性子软的,全靠宇文平敬和郑慎两个在背后扶持,于是拖堂面圣,就干脆成了几个党派在赵晟面前的口舌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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