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向道:“向还是希望君上再多思量思量。燕国不比鲁国,燕虽贫弱,却也是万乘之国,地方广大,非一时可胜的。我们这几年多次伐燕,没占到多少好处。最关键,因这场大灾,我们无力支撑一场旷日持久之战。”齐侯冷笑,将昨日咽下的话说了出来:“之前伐鲁、伐赵,相邦都不曾这样坚决地反对过,甚至夺回赵国占去的平舒、河间诸城,还是相邦首倡。如何轮到伐燕,相邦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了呢?相邦是齐国相邦,还是燕国相邦?”齐侯看田向:“相邦真的中燕国的美人计了吗?”不等田向说什么,齐侯接着问:“寡人还想问相邦,饥民抢粮、叔父之死,与相邦有没有干系?与那个俞嬴有没有干系?”田向看着齐侯,淡淡地问:“君上是疑心向与燕国有私,还是疑心向图谋大位?”齐侯不答。“为臣者,见疑于君,是臣无能,向愿意退位让贤。”田向道。齐侯怔住。过了片刻,齐侯抿抿嘴,语气缓和了很多:“寡人不是疑心兄长什么,就是话儿赶话儿。兄长对齐国之忠、待寡人之诚,寡人是知道的。只是——伐燕这事,寡人已定,不要再议了。”齐侯看田向:“还有那个俞嬴。从前克和于射夜袭燕质子府后,兄长与寡人说过,若劝降不能,再次伐燕之前,会亲自令人斩杀燕使……”“向后悔了。”田向道。齐侯再次一怔,大约因为这是头一回有人在他面前出尔反尔说“后悔”,语气还这般平常。田向道:“向想请君上看在向为齐国劳碌多年的份上,放她一马。向会带她回封地,向与她都终身不涉政事。”过了片刻,齐侯气笑:“想不到兄长是个会为了一名女子放弃权位的人。”田向道:“君上从前不是见过向如此吗?”齐侯哽住。过了一会儿,齐侯道:“俞嬴,又是俞嬴……兄长是真行!”齐侯提醒田向:“见兄长之前,寡人已经传令盯着燕质子府的人,这会他们应该带她来这里的路上了。兄长看好了她,你这位——智计百出,是天下少有的策士。若兄长没管住,不要怪寡人不给兄长留情面。” 我的明月儿齐侯对田向道:“即便兄长执意抛弃寡人,也请过段时日再说。这朝内朝外一桩桩一件件的,离不开兄长。”田向行礼:“向敬从命。”
齐侯又问:“兄长以为,谁可继任为相?”田向略沉吟:“公叔子驺禀赋谦和、军政皆长,只是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不爱管事,但再撑上几年还是行的。” 公叔子驺是齐侯另一位叔父,与田原不同,不爱掐尖弄权,说退便是真的退了,但这位公叔当年也是一位风云人物。“叔父年前又病了一场……”齐侯摇头。田向又道:“朝中年轻一辈,司空淳子洵为人公允,做事踏实,但更长于细务,于大政上不够明敏;大夫皮策于大政上有眼光,细务也做得很好,人也坚正,但也太过坚正了,于调和之道上有所欠缺:大夫田卫样样都是好的,但私心有些重了……”这些人的毛病,齐侯又何尝不知,当下道:“兄长真地忍心抛下寡人,抛下平籴、水利、吏治整顿这些做了一半的大事,抛下兄长的雄心壮志,跟一个女子归隐吗?”田向道:“君上请公叔再辛苦几年,届时看淳子洵、皮策等历练得如何。几位大都邑的都大夫也都是好的,只是长驻地方,于朝中事不甚熟悉,君上不妨调一二回来,一并察考。”齐侯叹气:“兄长,你真是……”禁卫急匆匆地来报齐侯,说燕质子府是座空宅,所有人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逃走了。齐侯停顿一下,看田向:“果然是策士谋臣,擅料事于先。这样的人能抵几万大军……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寡人让田卓和田翟去追截这位先生还有令翊和质子。追到后,将她交给兄长。寡人也不想出现当年公子俞嬴的事,坏了你我君臣兄弟情分。”齐侯所说的——田卓掌管临淄戍卫,而田翟则统领城外大军。田向道:“向亲自去。”齐侯看看田向,没再多说什么。田向告退。临淄城各门设专人严加检视,戍卫于城内巡查搜捕。听说有一队形似的商人出城门而去,城外各关津要道都设了卡子,将军田翟派几路兵马顺着要道搜寻追赶。这样车马喧喧,知道的是追踪燕国使节,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俞嬴想不到城内饥民暴乱都未曾动用的城外大军会来搜捕自己,可以想见此时城内是何等紧肃,也可以想见齐侯如何……这样不行,会耽误大事的。俞嬴叹息,就只差一点儿,只差几个时辰,自己决定今日动手,齐侯的人已经在门外守了几日了,竟然也在今日动手……时耶?命耶?田翟的其中一路人马在一处要道抓住装扮成商贾的燕使一行,燕使很是老实,束手就擒。田翟带人赶过去。另一路人马几乎同时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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