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诞辰之忌将至。
宫中有规,是日宜静,百官不得上奏,宫人止笑语。皇帝当于清晨往太庙行礼,叁炷香前跪地不语。诸皇子虽同为先皇骨血,然只能于府中自设香案,焚香献祷,不得扰圣。
可今夜,湘阳王与旭王皆奉召入宫。先皇子嗣眾多,却惟有二王与皇帝一母同胞。皇帝念兄弟情分,遂亲书手詔,命二人夜赴永和堂,席间不设乐、不置妃,惟温酒佐谈,畅谈旧事。
永和堂藏于宫中一隅,地势偏静,宫人稀至。当年湘阳王与皇帝尚幼,常于此处偷间。
今夜旧地重游,皆感慨万千。
旭王来时,堂中灯火已明,皇帝与湘阳王皆落座。
湘阳王手抚杯盏,斜瞥他一眼:「还有胆让皇兄久候?」
旭王忙收起笑意,拱手正色道:「臣弟知罪,愿罚叁盏。但这迟到——倒也不是全无来由。」
说着,他抬手,将怀中那一埕酒放至案上。酒埕塞口以油纸封住,却仍遮不住那缕幽幽酒香。
湘阳王嗅了嗅,眉头微挑:「闻着倒挺香。」
皇帝笑道:「既如此,今夜便是你罚酒开席了。」
说罢,叁人各斟一盏,清酒氤氳,烛火摇曳。
初时,叁人尚还拘谨。
皇帝话不多,斟了酒,先敬湘阳王,道是「旧地重游,劳二位奉陪」,湘阳王照例拱手应下,旭王则一脸笑意,举盏道:「能与皇兄共饮一夜,这机会,可不多见。」
头几盏下肚,气氛仍淡淡然,说的是旧事、故人、往昔兄弟的趣闻。湘阳王神色平平,只在提到某次夏日偷吃膳房冰镇桃花羹被太后罚抄经那段,嘴角才轻轻一动。
旭王年少,最先放松,撑着腮、歪着身子,听得兴起时便插句话、加段戏。说着说着,一壶又一壶地倒。杯盏清声不绝,旧事翻来覆去地说。初是说叁皇子学马步摔断牙,后来说到谁当年在后苑养鸟失手放飞,被先皇罚跪了一夜。
皇帝仰首大笑,眉眼醉意渐浓。
「当年,朕不过二十,子衡该是十叁罢?」
湘阳王一听,少有的神情窘困,插口道:「皇兄!」
旭王却双眼发亮:「皇兄快说!我想听!」
皇帝续道:「那夜宫中停水,偏偏避暑池旁几位宫女贪凉,在月下洗浴。结果不知哪位小皇子贪玩偷看,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跌进水里——」
他说到此处,语声已忍不住带笑,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住的调侃兴味。
「夜间灯光朦胧,惊得几人乱叫,直嚷着『太子殿下跌进来了!』」
「母后立时下旨责问。朕可冤了,当日压根没出过东宫一步!」
「后来被人抓到浑身湿透的,你猜是谁?」
也不知是否酒气的缘故,湘阳王顿时面红耳赤,低咳一声,垂目不语。
旭王却已笑弯了腰,拍案大笑:「哈哈哈——原来王兄幼时也这般胡闹!」
到了夜色深浓,殿外更鼓过了叁下,竟仍不见散席之意。叁人推盏换杯,意犹未尽。
皇帝与湘阳王酒量素来不差,竟都已俊脸红透,眸光涣然。旭王则早笑倒在榻边,披襟乱坐,语无伦次。
案上杯盘狼藉,玉筷横斜。
永和堂这一夜,闹得如寻常兄弟人家。
直至酒罈见底,烛火渐尽,旭王嘶声大唱起了不成调的小曲,皇帝也不知怎的竟被他揽去比试臂力,湘阳王也许久未笑得如此开怀。
待堂中喧笑渐渐歇下,已是四更天。
永和堂终于静了。
天色未明,永和堂内一片混乱。
皇帝醒得极慢,脑中轰鸣,像被什么利器狠狠搅过。他蹙眉睁眼,喉间发乾,鼻尖一股浓浊的酒气。
身下微麻。他动了动,才发现自己斜倚在矮榻之上。低头一看,旭王竟整个人横卧其腿上,睡得极沉,张口微鼾。
眉头缓缓蹙紧。他抬手欲拨开旭王,忽觉虎口一阵刺痛,翻掌细看——
一排明显齿印,深红入肉,血未渗,却肿起一圈。
他猛地一震,回头四顾。
湘阳王竟伏于案旁地上,发丝凌乱,手肘搭在翻倒的酒案边,脸侧有青瘀未退,眉头微蹙,沉沉而眠。
杯盏、玉筷碎落,酒埕东倒西歪,残羹洒了满地,如兵败之后残阵。
皇帝缓缓坐直身子,喉中气息粗重。眼底醉意一寸寸退去,只馀冷硬。
——他与湘阳王都酒量甚好,不该如此。
他低声开口,声如磨铁:
「这酒,是哪来的?」
旭王哼哼唧唧翻了个身,迷糊地道:「市集……哪个老汉……说是解忧……」
话未说完,皇帝忽地一拍桌面,声震整殿!
「你竟敢让朕饮民间来歷不明之物!」
旭王猛然惊醒,整个人弹起,眼神茫然:「皇兄?」
与此同时,案旁地上,湘阳王亦倏然睁眼,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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