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大队长邵普召开村班子会议。会前,邵普特意把金晓阳和邵勇召去。会上,邵普首先传达公社会议精神,讲了当前汛情变化,接下来部署工作任务。主要有三项:第一项是抗洪抢险,组建抢险队封堵被冲毁的河堤。这次南大洋的任务不重,出三十个壮劳力就行。历朝历代修河防都派义工。这和皇粮国税没有分别。至于怎么个出法?四个小队长各有各的想法。会场一片嗡嗡声。邵普把话停下来,等几个队长交换完意见,接着说:“这是政治任务,是干革命,少讲困难,多比贡献。过去俺不让你们乱讲七七八八……唉!今天咱就按各小队的社员数分配,小队派个组长带着,大队治保当队长。你们没意见吧?”大家听了邵普的方案,鸦雀无声,算是通过了。第二项是灾后重建;南大洋是重灾区,虽然没有人员伤亡,可倒了房子,院墙、猪圈、鸡舍、仓库。损毁具体情况,摸排统计工作要马上铺开。看现在的情形,洪水再有个三两天就会退下去。干工作,就像大牲口拉套,得使劲儿把绳套绷紧,不能松,尤其是跨沟过坎,一松,一准趴窝。第三项就是发展生产;地里的庄稼绝收,全村人今秋到明春的口粮没有着落……提起口粮,几个队长都坐不住了,争抢着诉苦:“仓里只剩下马料,明春开犁,还指着它们出力,可保牲畜都有困难。”“没有粮食,青壮年还能顶一顶,可老弱病残咋办?不能眼瞅着挨饿吧!”“咱南大洋过去打的粮食就不够吃,这个上边也是晓得的,今年遭了这么大的水,返销粮应该多给俺们些。”“吃返销粮不要钱吗?”“先欠着嘛!弄不来粮食,保不齐会饿死人啊!”邵普见会场秩序被打乱,用手中的笔杆敲了敲桌子,大家不再说话。烟雾缭绕的会场里,充斥着老青烟的臭味儿,气氛压抑得凝固了一般。破桌烂椅上,每个人都愁眉不展,脸灰得像挂层霜。邵普见会再开下去也理不出个头绪,总结道:“前两项工作没有不同意见,就按会议精神落实,修河防会后报人名,告诉想去的人,给双份工分。抓紧准备,明天就出发。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大队要充分做好物资保障。排查灾情会后马上动,大家心里要有数,要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邵普停下喝了口水,“灾后恢复生产,最要命的大事,没呛呛出个结果,正常!大家伙回去都好好寻思寻思。咱就是个娃,哪能老躺在爹妈身上?求人不如求己,这回俺们不搞一刀切,兴他个八仙过海!”散会后,邵普叫住了邵勇,把邵勇带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让邵勇坐下。邵勇开会时心里就在嘀咕,会议内容与自己毫不相干,也不能说一点关系没有,毕竟自己是南大洋的人,任着民兵连长,可说与自己关系有多大,暂时还没看出来。邵普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扒出块儿地儿,从茶盘里挑出两只搪瓷缸,拎起暖壶,倒上水。端起自己的,晃了晃,示意那杯是邵勇的。邵勇见四下没人,问邵普,“六哥,你把俺找来就是来听会的吗?!”“是,也不完全是。这样的会以后你还有机会参加,会上的议事程序、怎么说话,都要熟悉下。”邵普放下水缸子,“俺叫你来还有别的事。早上开会前,俺听到一丝风声,说救灾物资被偷了,有这么回事吗?”邵勇听邵普问起丢面包的事,猛吸口气反问:“六哥,谁告诉你的。”“别问,你只告诉俺有还是没有?”“有,俺回村巡察,回来后发现少了十个面包。”“就十个面包?”邵勇观察六哥的神情,看他把救灾物资被盗看得有多重。邵普端着盛满热水的瓷缸放到嘴边轻啜,表面上神色平静,可邵勇还是发现六哥一瞬间的停滞。沉吟了片刻,邵普似乎已经没有喝水的兴致,把缸子放回办公桌。抬眼看着邵勇,继续问道:“几个人知道?”“栓子、柱子负责看守仓库,他俩先发现的。他俩向俺汇报时,文明和道明知道了。”邵勇平静回答。“你是怎么处理的?”邵普追问。
“俺让大家封锁消息,不要声张。俺观察了地形,也看了所有的门窗,俺敢断定偷面包的人是从门进去的。”邵勇目光似深潭,平静无波。“你是说,偷面包的不是外贼,而是内鬼了!”邵普转过身,面朝窗外。“俺估摸十有八九是……”邵勇刚要把话说完,邵普忙转回身,把一根指头竖在了唇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没有人证、物证,你就敢断定。冒失了老十三!”邵普在同宗同辈的兄弟中排行程?咱爷活着的时候,就夸你脑袋好使,这回借俺用用。俺倒不稀罕你能成个张良、诸葛,能顶个皮匠就行了!”邵勇听六哥邵普的话,乐了!没想到是今天,是大灾之下,六哥终于答应了他下学入社时的请求。效仿城郊村,搞个副业队。以前,六哥邵普坚决落实以粮为纲,眼睛里只认粮食,可南大洋地势低洼,四千多亩旱田,多是罾网地,水排不出去。夏汛一过,地头绿油油,里面全烂包。庄稼年年种,种啥啥没有。老百姓起了个名字,挺形象——“诓媳妇地”。可媳妇是好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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