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路茫茫。邵勇开车爬过河滩,拐上公路,又向前开出十几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山林里偶尔响起凄厉的兽吼,离得近还能看见野兽眼睛里射出的绿光。从路上飞蹿的山鸡,嘶哑着嗓子,吓得陆晓青和女护士抱头哇哇直哭。陆晓青拼命拍打驾驶室,可在拖拉机的轰鸣声里,她的拍打细若蚊鸣,好像刚刚发出来,就被山谷间一个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的巨大空洞吸收了。幸好车厢里还有女护士,还有十几个伤员,还有昏沉沉的产妇二丫,还有照顾二丫的丈夫。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猜想,自己一定会崩溃掉。“哟吼!”昏睡中的二丫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疼醒过来。艰难地睁开眼睛,审视着周围陌生的一切,眼角淌出了一串眼泪。二丫的丈夫,一个憨憨的山民,见二丫醒了,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个水瓶,把二丫的头捧起来,揽在自己的怀里,把瓶嘴贴在二丫干裂的唇边。“二丫,喝口水吧!俺没好东西给你。一想你怀孕这会,连个鸡蛋都没吃上,俺就想抽自己。”“不怪你!傻蛋!是俺的肚子不争气!”二丫苍白浮肿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来安慰自己担惊受怕的男人,可潮水般袭来的疼痛,让她的微笑,像夏季划过夜空的流星,瞬间消失了。已经咬烂的嘴唇渗着血水,可坚强的二丫还是强忍着,尽力不让自己叫出来。“都是俺造孽啊,把你折腾成这样!都是俺混蛋!都是俺混蛋!”叫傻蛋的男人噼里啪啦掉着眼泪,喉咙里如同堵着一个桃子,发出呜呜的哭声。他左手揽着自己难产的妻子,挥圆自己的右手狠命抽着自己的嘴巴,从厚厚的唇角淌出一条红色的蚯蚓。倚在丈夫怀里的二丫,笨重的身子一挺,头一歪,又昏死过去。陆晓青爬过来,手不小心触到二丫的大腿,湿乎乎的,让她暗吃一惊。她把手在鼻子上闻了闻,一股腥甜的味道直冲脑髓。她下意识地喊叫:“血!医生!二丫流血啦!”傻蛋闻听,立时呆住,抱着二丫的头干嚎。女护士听到陆晓青和傻蛋的哭喊,撇下照顾的伤员,手忙脚乱地爬过来。打开手电,翻看眼皮。把听诊器塞进二丫的胸口听了听,二指并拢放在二丫的人中处试了试呼吸,又查看下体的出血量,神情立刻变得异常严肃。她抬起头,对陆晓青喊:“我们要尽快找到医生。问问车什么时候能到?开快点行不行?我要快!我要快!”“你不就是医生吗?你救她!你救她啊!”陆晓青怎么会不知道时间就是生命?可看着昏死过去的二丫,她的理智近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我再告诉你一次。我是护士,不是医生!而且,我还不是妇产科的护士。如果想要母婴平安,那就少废话,让车能跑多快跑多快!听明白了吗?笨蛋!”陆晓青红着眼睛,含着泪,没有再争辩她使劲点了点头,转身爬向驾驶室。在颠簸的拖拉机上,她不顾个人安危,挥拳拼命拍打着驾驶室的天棚。“嘭!嘭!”副驾驶上的金晓阳打了盹,他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发动机轰鸣,也不同于车厢颠簸震颤的响动。他提醒全神贯注紧握方向盘的邵勇停车。“嘭!嘭!”邵勇和金晓阳这回都听得真而且真。确实有声音。声音来自棚顶。不好!两人几乎同时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看见邵勇和金晓阳,陆晓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哑着嗓子哭嚎:“二丫流血了!人昏死过去不是一回啦!医生问路还有多远?车能不能开快点?如果不能尽快赶到医院,就是一尸二命!”见陆晓青情绪失控。邵勇让金晓阳上去,把陆晓青换下来。邵勇重新跳上车,帮陆晓青系好安全带,叮嘱她帮自己盯着路。稳了稳心神。邵勇踩下油门,开始逐渐提速。拖拉机吼叫着,在深夜的山间公路上奔驰。昼夜兼程。赶到海营县医院,已是凌晨。把车稳稳地停在医院急诊室门口,邵勇再也打熬不住,上身猛地扑倒在方向盘上,额头抵着方向盘,打起了鼾声。最好的消息就是,二丫母子平安;伤病员都得到了及时救治。邵勇、金晓阳和陆晓青打了个盹,又返回了榆树屯。从海营救灾回来,就过年了。期间收到马道明从北京来的信。柳迪过来一次,询问道明的消息。邵勇担心道明和柳迪的关系,以道明刚从新兵连下连队,不方便给她写信为由,劝说柳迪。柳迪将信将疑,带着失落与惆怅离开了。
农村有玩正月,闹二月,哩哩啦啦到三月的传统。邵勇却早有打算。元宵节一过,他就与金晓阳商量新一年的工作。可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人为种什么发生严重分歧,争执得特别厉害,金晓阳甚至拍了桌子:“邵勇,你别忘了,副业队的主要任务就是育种。捎带着完成公社摊派的副食品指标:上茬儿油菜,下茬儿白菜。”晓阳上了情绪,邵勇却依然沉稳。他起身给晓阳倒了杯水,和颜悦色道:“是!你说得没错,全公社的副业队都是这么干的,可我总觉得既然叫副业队,在主业之外,还应该把种植品种搞活,种啥挣钱,啥适宜种,咱就种啥。”“邵勇,副业队地就那几块,你是不育种,还是不种油菜?”晓阳实在不耐烦。“不种油菜!”邵勇斩钉截铁。“我看你胆子越来越大啦!不完成上级指标,可不单单是副业队的事儿,那可要拖整个南大洋下水,你知道吗?”晓阳嗤之以鼻。“不会的!可以向友邻生产队求帮。让他们把种猪菜、种牲口饲料的地,种些油菜。四个生产队各分担一块儿,完成上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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