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在自己用红色签字笔画出的重点上。“孔飞力厉害的地方在于,他并没有把‘盛世’看作一个静止的截面,”她说,“整本书都在借一个荒诞的故事,描述一个帝国的官僚系统,是如何在内部的压力下,一步步走向失序的。”
宁嘉探过头,饶有兴致地欣赏她在书上的写写画画。“所以,你相信秩序的自发崩溃?”
今天的讨论主题便是这《叫魂》本书。书里描述了一种奇怪的社会恐慌,流言称有术士可以窃走人的魂魄。这种看似无稽之谈的妖术迷信,如何在乾隆盛世里引发了一场席卷全国的政治风暴。
“我不觉得那是‘自发崩溃’,”沉知周摇头,“书中说,所有被指控的人,都只是官僚系统为了向上交代,硬生生‘制造’出来的巫师。真正可怕的,是系统本身为了维持一种&039;稳定有序&039;的表象,而不断运转、自我强化,最终制造出更大的失序和恐慌。。”
沉知周想了想,接着道,“这种‘秩序’本身就是脆弱的。当一个系统不够开放和强壮,任何一点随机的&039;扰动&039;,比如一句简单的流言,就可能让它滑入混沌理论里所说的&039;蝴蝶效应&039;,在一次次毫无逻辑的迭代里彻底奔向衰败。”
宁嘉双手托着下巴,目光灼灼看着她,“用混沌理论拆解乾隆盛世,真有物理系极简主义的美感。”
她略一停顿,又开口:“不过,你有没有思考过另一个可能性?那所谓的‘秩序’,会不会本身就是恐惧最完美的伪装?”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宁嘉笑了,“恐惧&039;权力被威胁&039;,所以乾隆选择将人民变为符号。恐惧‘秩序之外的异类&039;,所以官僚会毫不犹豫抹去所有不听命令的个体,哪怕他是冤枉的。”
她的目光在沉知周脸上停了片刻,随即化为一声轻叹。
“那么我们呢?我们对什么怀有恐惧?我们又在维持着怎样的秩序?”
这个问题轻轻地落在空气里。不远处,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站起身,拍了拍手。
“好了各位,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今天的讨论正式开始吧。”“各位,人差不多到齐了,那我们准备开始吧。”
讨论在昏黄灯火里展开。
大家边吃边聊,一如既往的热烈。从官僚体制的僵化,聊到现代社会的信息茧房;从群体的非理性恐慌,辩论到个体自由意志的边界。沉知周大多数时间认真听着,偶尔也参与其中。
大家在各自的领域里,用自己最熟悉的语言工具与思维模型,反复地对同一个文本进行切片与解读。这是一个庖丁解牛的过程,快乐且迷人。散场时已经快九点。
沉知周走出书店时,外头落起了细雨。
湿冷空气让她从方才高强度的大脑激荡中清醒过来。她撑开伞,独自一人慢慢顺着马路往家的方向走。
路面被雨水浸润,反射出路灯昏黄而破碎的光晕。四周很静,只有雨滴砸在伞面上的声音。
记忆中京市是不怎么下雨的,申城才拥有雨季。
在那些被雨水笼罩的夏天,秩序、恐惧、未来这些庞大的词汇,都还没来得及在她的人生词典里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
一切都还很轻,心也悬浮在半空。下坠的过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哪件不起眼的小事,充当了最初的那只蝴蝶?
走到楼下,来避雨的流浪猫亲昵地绕在她腿前来回蹭。
那只猫大概很懂察言观色,见她没带任何食物来,蹭了几圈觉得无趣,就一扭身子,蹿进了更深的夜色里,连句敷衍的喵呜都懒得给。
沉知周收回目光,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同病相怜。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开灯。
客暖黄色的光线铺满了小小的空间。玄关的柜子上,还摆着上次离开时穿的拖鞋,杯子里的水剩了半杯,沙发上的靠垫歪在一边。
一如往常,一切都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可她却不大适应。
回想起来,这几日因为各种原因,晚上她都和江寻待在一起,突然之间,这空无一人的房间就显得过于安静。
屋子里有过第二个人的气息和痕迹,再让他完全退场,竟是这样困难的一件事。
她将帆布包随手扔在沙发上,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三条未读消息的概览浮在最顶端,发送人是“江寻”。她没有点开,指尖往下一划,看到了一个未接视频,来自喻梦之,时间显示在一个小时前。
她拨了回去。
几乎是秒接,屏幕里立刻晃出喻梦之那张画着烟熏妆的脸,背景音乐吵得人耳朵疼。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喻梦之的声音穿透鼓点,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昨天晚上,怎么回事?”
调酒师嘴快,她猜得到。这下罪证确凿,想糊弄过去都没机会。
喻梦之还在拷问:“一米八几?穿得人模人样?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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