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金榜题名后，他在京城翰林院当了两年编修。翰林院与皇宫挨得近，翰林们又经常被召去宫中侍读侍讲，他在当差之余，听了不少八卦，有宫闱秘闻，也有朝臣隐私，当然流言难辨真假，听过耳也就算了。
&esp;&esp;有次闲聊，修玉牒的一个宗人说到亲王、郡王们各有癖好，有些癖好实在不上台面，有些则正常得多，只是与本人气质不符。
&esp;&esp;“……高唐郡王知道吧，鲁王一系的三子。
&esp;&esp;“先鲁王秦榴何等威名赫赫，随咱延徽爷一同南征北战打江山的，据说身高九尺，体如金刚，能开五石强弓，曾于乱军中一箭射死北壁第一勇士。可惜在延徽五年的辽北刀牙之役中负了重伤，壮年而薨。
&esp;&esp;“自他之后，鲁王一脉再没有出过这般骁武善战的人物。长子秦浔继任为鲁王，但他好服五石散，以致身体羸弱，尚未有子嗣就病故了。次子秦湍再次承袭了鲁王爵位，热衷机关构造之术，在封地里大兴土木，搞什么‘千机百变阁’，其实就是个会移动的戏楼子。
&esp;&esp;“三子秦深封高唐郡王，比他二哥低调多了。
&esp;&esp;“但低调往往意味着平庸。”
&esp;&esp;于是有好事者追问：“这个高唐郡王秦深有何癖好？”
&esp;&esp;那宗人说：“他好考古。”
&esp;&esp;“考古？”
&esp;&esp;“不错，据说能鉴天下古物之真伪。古人之中，他最推崇诗鬼李贺，凡遇到与之相关的诗文真迹或是古董，必不惜重金买下。”
&esp;&esp;“这都六百多年了，还能有诗鬼真迹和古董流传下来？”
&esp;&esp;“所以千金难求啊。也有不少投机者企图拿赝品骗他，无一不被打折了双腿，丢出王府大门。”
&esp;&esp;好事者大笑：“他若非郡王，应是我大岳朝第一鉴赏家。”
&esp;&esp;“这两个身份不矛盾啊。”宗人也笑，“可惜他不开当铺，否则就该是天下第一掌眼了。不过这文不文、武不武的，终究不是正道，叶阳大人，你说是吧？”
&esp;&esp;叶阳辞当时笑微微地点了点头。
&esp;&esp;没想到，一年半之前不经意听到的闲话，今时今日竟帮到了自己。
&esp;&esp;第6章 本王跟你很熟吗
&esp;&esp;“无论你什么来意，当知本王这里的规矩。”南书房内，秦深一身燕居常服，坐在桌案后，面色冷漠。
&esp;&esp;近隔三尺，叶阳辞第一眼所见是他的衣色——本以为是黑色，仔细看才发现，是浓得发黑的紫色，名为“凝夜紫”。
&esp;&esp;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凝夜紫”的得名来自李贺之诗。这种染料不好提取，售价贵得很。
&esp;&esp;——然后才直视了他的脸。不可否认，秦深的五官生得极英俊，但这英俊带着颓死之气，眉宇间笼着一团化不开的阴雾，阴雾中似有什么凌厉凶物游过了一鳞半爪。叶阳辞眨眨眼，凌厉与凶物都只是错觉，他只是个郁郁不得志的郡王罢了。
&esp;&esp;叶阳辞拱手，含笑道：“下官晓得。敢自称诗鬼真迹，并设法送来王爷跟前的，一旦被鉴出赝品，打折双腿扔出门去。若为真品，王爷便会以重金购买，从未食言。”
&esp;&esp;“十鉴九假。”
&esp;&esp;“下官就落在那个‘一’里。”
&esp;&esp;秦深眼皮不抬：“呈上来。”
&esp;&esp;叶阳辞拿起长盒打开，取出一个两尺多宽的卷轴，用防水的牛皮囊套着。脱去牛皮囊，他拉开绳结，将整幅卷轴慢慢展开。
&esp;&esp;卷轴很长，一端垂落铺展在桌面，一端被叶阳辞举在手中。秦深手按桌沿，倾身端详——
&esp;&esp;精心装裱过的长卷上，用狂草疾书了一首乐府诗《走马引》：
&esp;&esp;“我有辞乡剑，玉锋堪截云。襄阳走马客，意气自生春。朝嫌剑光静，暮嫌剑花冷。能持剑向人，不解持照身。”
&esp;&esp;落款为“甲午三月 李长吉”，并盖了一枚姓名印。
&esp;&esp;秦深屏息而视，极为专注，忽地冷笑一声：“这首《走马引》应是丙申年作，看来你这双腿要保不住了。”
&esp;&esp;叶阳辞神色淡定：“那是后人谬传。这诗是甲午年作的，当时他南游吴楚途经襄阳，小驻了一段时日。”
&esp;&esp;“昌谷鲜有真迹传世。数百年前事，你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秦深逼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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